陈着遇到过一些水平很低的领导,一旦下属办砸了某件事,他们不管青红皂白就是一顿呵斥甚至惩罚。
其实有些时候,真是客观原因导致的。
他们这种只看结果的反应,看上去好像是对工作高要求高标准。
实际上只会导致下属再次办事的时候,人家第一个念头不是竭尽全力的完成任务,而是琢磨一旦失败了,如何逃过责罚或者甩锅给其他人。
陈着就是从这种环境里出来的,又怎么会把这种负面影响的种子带到公司里。
所以都没给万旭林道歉的机会,陈着直接打断道:“这么久没见到闺女了,你先去医院看望小婵吧。”
“陈总……”
万旭林还想再说些什么。
“去吧。”
陈着温和的说道:“我待会也过去。”
万旭林这才没有再坚持。
挂了电话后,陈着靠在椅子上深思熟虑。
自己给万旭林的指导方针是“先礼后兵”,能不能先以正当方式从高励杰手中购得哪怕一幅【花卉图】都可以。
如果不行,那就让万旭林发挥他的“特长”,从高励杰手里“请”回来一幅。
不过看万旭林的反应,应该两种方式都失败了。
“实在不行,可能还得请关教授出面。”
陈着思索着这一步的可行性。
毕竟关咏仪教授现在是岭南画派的执牛耳者,而且也大概率是高剑父文化馆的幕后资助人。
有了这一份渊源,再说我只是想买一幅画,高励杰可以不认我,但是总不能不给关教授的面子吧。
就这样做了决定后,陈着收拾一下前往中大附一。
万旭林搭地铁要比陈着早一点到达,过年时的医院也比往常冷清许多。
下午的太阳稍微沉下去一点,住院部晦暗不明的走廊上,浮着一种雾霭沉沉的空旷感,锃亮的地板砖反射着空气中的凄凉,让人安心的消毒水味道在鼻间缠绕。
万旭林来到血液科的病房外面,因为太静了,在走廊上就听到女儿熟悉的说话声。
“晴姐姐。”
万玉婵可怜兮兮的说道:“我能不能不要吃这么苦的药啊。”
“不行!”
有个人强硬的拒绝了。
“这可是陈总找人托关系才让一位老中医开的药方子,人家平时都是服务于大领导的,哪里会给我们老百姓瞧病。”
她哄着万玉婵:“这里还有阿胶和参茸,这一碗可是要比黄金还贵呢,赶快喝下去!”
万旭林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好像是叫“宋晴”的一个溯回女员工。
年纪不大但是做事很稳重,深得大老板的信任。
万旭林没去澳门之前,这个女孩子和陈总姐姐就经常过来陪伴万玉婵。
“没想到……陈总又给小婵花了那么多钱。”
万旭林突然非常惭愧,有一种无颜再见陈着的内疚感。
自打万玉婵住进了中大附一,不管是医药费还是住院费,包括协调专家问诊和看病,万旭林全都没有操心。
白血病以后想要治愈,在当前医疗条件下还需要更换骨髓,这又是一笔巨额费用。
不过陈总主动表示会一力承担下来。
可是自己,连陈总交代的第一个任务都没有完成。
“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要用命来还?不知道有什么好退缩的呢?”
万旭林低下头,在心头唾弃的啐了自己一口。
“……那好吧,我喝就是了。”
病房里的万玉婵虽然才7岁,但是因为生重病以后,母亲直接丢下自己离家出走,父亲又经常在外面做事,小小年纪已经体会了不少人间疾苦。
她大概知道这一碗药的来之不易,端起来“咕嘟嘟”的喝了起来。
万旭林站在外面,似乎都能闻到一股混杂着浓郁药香的苦味。
片刻后,万玉婵大概是憋着呼吸喝完了,放下碗大口的喘着气。
“快快快,吃糖吃糖!”
宋晴赶紧剥开一粒糖塞进万玉婵的嘴里。
万玉婵喝完苦药又吃了糖,嘴里一直生口水的“嘶哈”着。
“好像小猪在槽里稀里哗啦吃食的声音。”
宋晴笑着说道。
“没有~,我才不是小猪!”
万玉婵嚷嚷着不答应。
“你就是你就是。”
宋晴伸手去挠万玉婵咯吱窝,故意逗着嘴巴里发苦的小妹妹。
“鹅鹅鹅……”
万玉婵在病床上打滚躲避。
发自内心的笑声传到门外万旭林的耳朵里,他脸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笑容。
正要准备进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宋晴问道:“今年春节在曾教授家里,吃饭什么的还能适应吗?”
万旭林脚步在原地停了一下。
他在澳门的时候,不是没想过给女儿打一个电话,送上一句“新年快乐”的祝福。
不过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己在澳门干的是诈骗勾当,一旦不小心暴露了,很有可能追根溯源把万玉婵牵扯进来。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在外面“做事”的时候,万旭林不想被亲情分散太多精力。
“这么说,小婵春节不是一个人在病房过的,而是被接到了别人家里?”
万旭林默默的想着。
自己在广州又没有任何熟人,这必然又是陈总的安排。
“当然适应呀!”
万玉婵用一种小孩子描述新鲜事物的兴奋语气说道:“曾伯伯一家对我超好,他们本来是不吃辣的,但是夏婶婶特意学了胡辣汤做给我吃!”
“还有漂亮的曾毓敏姐姐,晚上偷偷带我在电脑上看电影,还说她和同学都在等一款主角是红鼻子鼹鼠的游戏。”
“年初一的时候,我还收到曾伯伯和夏婶婶的红包!要不是需要打针,他们都不想我回来呢!”
“晴姐姐……”
万玉婵讲着讲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怎么了?”
宋晴应道。
“我以前从没收到过红包。”
万玉婵轻声说道:“还是来了广州以后,你们给我了好多好多红包。我真是太开心了,现在都想立刻死掉,那样以后就不是生病痛死的,而是幸福的死掉……”
“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讲了!”
宋晴突然生气的打断。
她知道万玉婵得的是什么病。
凶险异常。
随时都有可能恶化。
即便是在中大附一这种级别的医院,教授都不敢保证治愈效果。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溯回所有人都喜欢上了这个乖巧但是命运多舛的小女孩。
如今她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反映出对死亡坦然接受的态度。
她才多大啊?过完年才刚刚八岁!
这不是懂事。
而是无数次被扎针后,无数次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无数次在黑夜里偷偷哭泣后,幼小心灵产生的一种对“活着”的抗拒。
虽然不懂死亡。
但是已经不惧死亡。
“小婵,姐姐和你说……”
宋晴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哽咽:
“你一定会被治好的,医生伯伯说只要我们积极配合治疗,多吃肉多吃蔬菜按时吃药,一旦寻找到匹配的骨髓立刻移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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