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穿白衫的男子走出去,将老瞎子扶起来,搀回面馆里坐下。
“老先生,请教了。”
白衫男子道。
——穿白衫的人,是读书人。
他既然搀扶老瞎子回来坐下,那伙计便不敢再说什么。
甚至其他人也都低下头,默默吃自己的餐饭。
“算卦的话,一碗面,或者一个铜板。”
老瞎子哼哼唧唧道。
“好说。”白衫男子将一枚铜板放在老瞎子面前。
老瞎子抓起铜板,细看一眼,叹息道:
“这乌有之物,却主宰颠倒梦乡,厉害。”
奥古斯都神情有些茫然。
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东西,决定了每个人的命运。
为什么又是乌有之物?
“老先生,请算一卦。”白衫男子开口道。
“你想算什么?”老瞎子问。
“请算一下,我想算什么。”白衫男子作揖道。
“哦?这么简单?”老瞎子有些诧异。
“请。”白衫男子恭声说道。
奥古斯都的筷子停住,眼神中流露出佩服之意。
——读书人就是厉害。
看上去恭恭敬敬,事情也办得让人说不出话,然而目的却是要当面戳穿对方的骗术。
难怪大家都怕读书人。
可惜自己家里没钱。
不然也能去读书。
他正胡思乱想着,却听那老瞎子开口说话了:
“你想算你家隔壁那死了老公的寡妇今天晚上会不会从狗洞钻过来陪你,毕竟上次你给她买了一根金钗,花了不少银子。”
白衫男子脸色一变。
“当然我是开玩笑的,”老瞎子话风一转,笑着说道:“恭喜,你今年功名是有了。”
“半个时辰后张榜,你位列第一甲第四名。”
“你叫张学敌!”
“——这名字似乎起的有些随意,但不妨碍整个世界的叙事。”
老瞎子说完,伸手弹了一下那个铜钱。
铜钱飞落在奥古斯都的桌上。
“送你了,小子。”
老瞎子道。
众人都望向奥古斯都。
老瞎子却在观察众人,看着他们或嫉妒或疑惑或凶狠的神情,赞叹道:
“不错,每个人都不自知,奉献一生,演一场戏。”
“——我都想学这一刀了。”
奥古斯都面都不吃了,站起身,把铜钱放回老瞎子面前,快步走出面馆。
他越走越快,在街巷里三转五转,转到另一条街上。
眼看四周的人行色匆匆,无人在意自己。
他才松了口气。
刚才那老瞎子一直在关注自己。
有病。
——或许老瞎子跟那白衫男子是一伙的,他们在演双簧,就是为了引人上钩。
以前听说过这样的事。
有些人信以为真,就被哄骗了大笔的钱财。
自己决计不能上当!
奥古斯都定了定神,把这件事抛至脑后。
他循着记忆,一路上又问了几人,这才来到县衙外。
只见外面果然张贴着一些布告。
奥古斯都一张张看过去,忽然浑身一震。
在一张布告上,他看到了一副画像。
看那人物肖像与特征——
正是那沉海的尸体!
他急忙去看画像下方的小字。
虽然识字不多,但这布告上的文字倒也通俗易懂。
“悬赏一百两纹银,寻此人下落。”
一百两!
纹银!
奥古斯都身子摇晃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站稳。
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路。
自己当然知道,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千文铜钱。
纹银是官银,成色最足。
用来换铜钱的话,一两纹银可以换一千四至一千五百枚铜钱。
可是!
这布告上悬赏的是一百两纹银。
一百两纹银啊!!!
那能兑换多少枚铜钱?
不行。
完全不会算。
但想象一下就可以知道,那是一座铜钱堆成的山。
钱堆成的山……
奥古斯都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将手伸入兜儿里。
兜儿里的两枚铜钱已被自己摸过无数遍,沾满了汗水,滑腻腻的,就像此刻自己沁出汗珠的脸。
下一瞬。
奥古斯都死死攥紧那两枚铜钱,直捏得手指发白。
为了这笔钱,城叔杀了自己。
是啊。
自己只是一个捞鱼仔。
贱命一条。
死在海上也只得旁人说一句“这是他的命”。
不会有人在意真相。
除了家里卧床的老爹,更不会有人为自己伤心。
一股火突然从身体深处涌出来。
这火无法抑制,瞬间充斥在自己的脑海里,化作一个念头:
“杀了他们。”
杀。
杀了城叔和他的那些手下。
——方圆数百里,老老少少,在海上混饭吃的人们。
只有城叔的船敢去西虎礁。
只有城叔的手下常年在海上捞尸。
只有——
他们和自己能捞那具尸体。
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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