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似乎早已在心中预演无数遍一般,再度下拜,沉声开口:“陛下,草场之弊甚矣,太仆寺责无旁贷!”
“然则如今当务之急,乃是清丈草场,退耕还草,还请陛下开恩,容臣戴罪视事!”
语气坚定而真诚,丝毫没有推脱的意思。
朱翊钧摇了摇头:“你在苑马寺、太仆寺沉浮多年,如今却说半点不知情,要么是推脱,要么是无能。”
“朕再是开恩,也至多允你告老还乡。”
他摆了摆手:“说点别的罢。”
赵焞闻言,心中一寒。
开恩才能致仕,那么不开恩该当如何,皇帝的话里话外,已经不言自明了。
果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偏偏他也是有苦说不出。
当初在苑马寺的时候,没有根基,寺事根本不是他说了算,常常为太仆寺所插手。
还是后来跟着同流合污,用驿站做了点生意,带寺里上下赚钱了点,给上面交了投名状,才有所改善。
后来他升任太仆寺,又因为心气已消,对业务失了兴趣,便放权给了苑马寺卿。
如今出了事,他两眼一抹黑就罢了,还要被皇帝追责,心中当真郁愤难平。
赵焞心中苦郁,正要说话。
一旁的户部委管草场主事任铠突然开口抢过话头:“陛下,臣有话说!”
请...您....收藏6...9...书....吧....!
朱翊钧对这位小主事印象还算不差,便沉静地点了点头,允他越过与三品大员之间的尊卑,开口答话。
任铠得了允准,朗声开口道:“陛下,今年在京五草场,拟发马草九十四万束,实发不过二十九万束!”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骤然向其人汇聚。
赵焞愕然偏过头,看向一同面圣的任铠,自己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
陈经邦皱紧眉头,拽着何洛文的肩膀,将后者捏得生疼。
朱翊钧与户部侍郎范应期对视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闪过惊讶之色。
后者忍不住不顾礼数,上前一步追问道:“多少?”
人在惊讶的时候,往往会问一句废话,让自己好反应一下。
任铠神情坦然,认真重复道:“今年六月发的马草,经我之手,却止实发二十九万三千七百三十四束!”
赵焞连忙高声道:“苑马寺与你户部送来的行文,分明都说九十四万束发足了!”
任铠自然有话说,他摇了摇头:“剩下的六十四万束,并未经我手,而是由高世接了过去。”
高世是郎中,是他这个副手的主官,文书上自然找不出错处。
而且言外之意便是,写文书的主官,苑马寺卿跟户部郎中,双双猝亡,更佐证了他的话。
赵焞勉强扯了扯嘴角,涩声宽慰道:“那也不能说只有任主事发的,才是实发。”
任铠抿了抿嘴:“他肯定没发,从出库时压出来的车辙看,定然是空包。”
“此事,召来当时的库吏一问便知!”
赵焞闻言终于沉默了下去。
只有阴晴不定的面色,才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情。
朱翊钧凝神静听了半晌,也明白赵焞这幅模样的原因所在。
区区六十四万束草料,也没几个钱,二万两左右罢了,在贪腐案里,都排不上号。
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此。
朱翊钧沉吟片刻,并未立刻让人去追查云云,而是朝范应期确认道:“朕记得,今年秋,户部才召买过草束。”
为秋防计,在京五草场,按惯例应该贮藏马草,少则召买,多则变卖。
当然,还是熟悉的趋势,最初每年会有一些溢出,贴补太仆寺,到了弘治往后,便开始持平,嘉靖以后,每年就要召买补充了。
范应期虽然并非彼时的户部侍郎,但光禄寺卿好歹也是户部衙门内的堂官之一,对本部事,哪怕没经手至少也过了眼。
他凝重地朝皇帝拱手回道:“陛下,确有此事。”
“正月二十七,户部部议,在京五草场,除已放外,例贮一百五十万束。今秋宜照数买足,递自十二年以后,隔年一放一召买,三年一次出陈易新,不必另立台名,积之门外。”
“报于文华殿常朝,曰可。”
“户部二月划款,四月便购入了九十七万束草料,补仓至一百五十万。”
范侍郎的状元之身虽然有幸进的嫌疑,但进士的底子还是实打实的,记忆力极好。
朱翊钧点了点头,转过头,眼神在任铠与赵焞身上来回打量:“所以,草场是不缺草料发的,而是当真只需要这么些草料交到各营卫手中。”
“若是这事是真的……”
朱翊钧顿了顿,目光落在太仆寺卿赵焞身上:“赵卿,你来告诉朕,如今我朝各军,究竟养了多少马?”
赵焞闻言,面色骤然煞白!这就是方才他非要与任铠纠缠的缘故。
这不是贪了多少的问题!而是大明朝的养的马,究竟多少水分的问题!吃九十四万束马草的养马规模,与吃二十九万束的规模,那就是天壤之别!
总不可能是兵丁自费养马!那么,这些年的马都去了哪里?以及,大明朝纸面上的骑兵,有多少水分?
赵焞嗫嚅半晌,实在接不下皇帝这问,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凄声道:“陛下,臣方上任半年,实不知情。”
侵占草场算他个失职,他接了也就接了。
马政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