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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随其后,是居高临下的目光扫来,看不出太多情绪。
众人渐渐低下了头颅,打量的余光也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皇帝仍旧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扫视着校场上的一干文武。
从文臣到武将,从禁军到京营,就这样一一扫过。
沉默。
长久的沉默。
遇刺之后的皇帝,最让人惶恐的事情,是皇帝的怒火肆无忌惮地爆发——一干武官来之前是这样想的,如今却突然有了新的体悟,原来,沉默的火山,会更令人不安。
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吞咽与抿嘴的动作,频繁出现在人群中。
叮当。
皇帝拖拽佩剑的声音,给了沉默一丝声响。
沉默似乎会积蓄力量。
以至于此时帅台上的一丁点动静,都让人聚精会神。
“今日,又有人要杀朕,朕的右都督,世袭罔替的伯爵,竟然聚兵数百,杀到了朕的十步之内。”
朱翊钧终于开口了。
按理来说,这种话一出口,立刻就有人伏地请罪。
但在长久的沉默后,第一句话往往不会被打断,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长出一口气的声音——无论皇帝在说什么,此时都犹如天籁。
至于皇帝遇刺……
众人下意识朝刘世延看去。
徐文璧与顾寰对视一眼,神色颇为复杂,到底世代富贵的勋贵,何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陈经邦厌恶地朝刘世延的方向轻哼一声,似乎在与周遭的同僚表明态度。
羽林前卫指挥同知夏恺,小心翼翼用肩膀蹭了蹭脸颊的汗。
郑宗学等一干皇帝近臣,则是面色沉静扫过校场中众人的反应。
偌大的校场,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只有皇帝的声音。
“缘由也不必多说,无非是与石茂华通敌叛国、干害马政、侵蛀九边,情知难逃一死,便想拖着朕同归于尽。”
朱翊钧一边说着,一边手持利刃,缓缓走到了刘世延跟前,拽着一条腿,像拖着死猪一样,往帅台边缘走来。
众人分明见得刘世延仍旧没有动弹,似乎已经死了。
身上本就布满刀伤箭痕,又被皇帝一路拖拽至此,死了也不足为奇。
不过,主观上或许死了,客观上他必然活着——在皇帝宣布处决之前,刘世延只能还活着。
毕竟杀鸡是要给猴看的,众人心知肚明。
“好在朕登基以来,学了八年的武艺,没被吓得仓皇逃窜失了颜面,反将这厮一箭封喉,当场射落。”
他虽是射偏了才射到刘世延的脖颈,但外人总归不知。
听得皇帝这话,一干武臣不由侧目。
一日之间风云变化,消息来得也极为仓促,此时从皇帝口中,才得知当时的情况,脸色不禁带上一丝异色。
只见皇帝皇帝身形挺拔,一身甲胄颇有威武大将军之风,手中拖着刘世延的一条腿,在帅台上拖拽出长长的血迹。
“按理来说,这般谋逆大案,理当将此贼留给法司刑讯。”
他走到帅台边缘,将刘世延放下,又踢了两脚,使其上身匍匐在帅台上而头颅空悬于外。
朱翊钧抬起右脚,踩在了刘世延背膀上。
文臣武将见皇帝这番动作,立刻明白皇帝要做什么。
武将攥紧拳头,愕然而兴奋地看着皇帝,期骥着皇帝下一步动作。
一干文臣则是不约而同朝王崇古看去,却见后者面色沉静,并无多余表情。
方才还闯门救驾的给事中,此时也露出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这种事,皇帝怎么能亲自动手!?
“但好歹算是两军交战,刘世延既为武将,又被朕亲手擒获,无论算是朕临阵斩敌,还是用军法处决,思前想后……”
朱翊钧拎起手中佩剑,拨开刘世延散乱的头发,露出不算干净的脖颈。
文臣武将瞪大双目,为这一幕牢牢吸引。
就在众人凝神等着皇帝下一步动作的时候。
皇帝死死踩住刘世延,奋力一挥!噗地一声!鲜血飙射,一颗头颅抛飞!皇帝竟犹如杀鸡一般,直将刘世延一剑削首,鲜血喷出丈远!
徐文璧下意识侧身避过,愣愣看着头颅跌落在面前。
王崇古、顾寰纹丝不动,直视着皇帝手中滴血的佩剑。
陈经邦伸手抹了抹溅到脸上的鲜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至于吐出来。
戚继光顿了片刻,上前一步,将跌落在地的头颅拾起,放置在了帅台正下方,面朝众人。
这时,皇帝的声音才悠悠传来。
“朕便在此亲手斩了此贼头颅,也好为诸位做个警醒,免得再有如此不忍之事发生。”
朱翊钧收剑归鞘,目光逼视着校场中的一干文武,冷声道:“诸位以为然否?”
许是凑巧,风雨也在此时歇止。
大校场为之一寂。
面对皇帝这番作态,没有谁能分清究竟是泄愤后的随口警告,还是咄咄逼人的牵连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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