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症,”王子虚强笑一声,“我告诉他我不喜欢张倩,他意见很大,差点把邻居给砍了。后来甚至惊动了单位。所以我一直骗他,我和张倩一直在处。”
陈青萝沉默良久,才说:“张倩没有反对。”
“她知道父亲的病。虽然她从来没瞧得起我,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她从来也没从我父亲这点下手,还算有一点良知。”
“所以你不恨她。”
“我不恨。”王子虚说,“但她以权谋私的那些事,是两码事。”
“为什么是张倩呢?”陈青萝问。
“因为张倩有编制。”
这个答案听起来十分无厘头,实际上十分合理。仔细一想,令人心酸。
父亲的病,虽然根本原因在十多年前已经种下,但彻底爆发,多少有王子虚的编制问题的影响。
他经常想,如果当初成熟一点,如果当初没有说那么多气话,如果不把所有责任都丢到他头上,也许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只能接受。
陈青萝问:“现在把他一个人留在西河没问题吗?”
“很久以前我就跟他分开住了,分开以后,他的病情反而好转。他的心结在于环境。离开原来的环境后,他的心态好了很多。”
“因为原来的环境有太多遗憾。”
“因为原来的环境有太多痛苦。”
王子虚说完,又说:“我想,我自己,也是他痛苦的根源之一。”
“你自己。”陈青萝呆呆地重复。
“因为我是个没出息的儿子,”王子虚笑着说,“他看到没出息的我,就仿佛看到没出息的他自己。”
陈青萝低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并非没出息。”
王子虚勉强笑了笑。这个句式用了太多,就成了梗,但用在这里,即使有笑点解析也挽救不了。
陈青萝抬头看他:“他有出息,因为他生了你;你有出息,因为……你是你。”
王子虚强硬地让自己扭过头不去看她,不和她视线相触,避免心中有更大波动。顾左右而言他:“我把他原来租的房子买下来了,他住在那里,有朋友,邻居也不错,我请他们帮忙照看,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去一次。能做的,就这些了。”
“嗯。”
两人沉默无言地又走了一会儿,陈青萝问:“你爱你妻子吗?”
“我很感谢她,如果不是她,我可能无法撑过那段时光。”
“你现在想她吗?”
“很奇怪,我不是很想她。我会想到她,但并不想她。”
王子虚又说:“你肯定觉得我无情。我也很诧异,为什么我会这样呢?但我确实没有想她,我只是在想,她到底去哪儿了呢?”
王子虚最后说:“如果她回来的话,我会很高兴。”
陈青萝说:“希望她会回来。”
王子虚很高兴陈青萝没有继续精神病的话题。
如果再说下去,他就必须谈到这个疾病有家族史了。他觉得他自己也有精神病。
因为他觉得,正常人不会动不动看到萨特或者加缪蹲在自己旁边。
青山广场的斜对面一条街叫做“此处有青山”,到了这里,就是通往不同方向的分岔路。
这意味着他们将要告别。
“就在这里分开吧。”陈青萝说,“我该回家了。”
“再见。”
“等你上班,告诉宁春宴一声,我想请长假。”
王子虚一愣:“怎么了?”
“我有了新的灵感。现在就想写下来。”陈青萝说,“其实,我现在就想飞奔回家,然后,闭关。”
王子虚心中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恐慌与冲动:他想要挽留她;他想要听她亲口说,我们还会再见的。他不想跟她告别。
他说:“好,那你去吧。”
“嗯,”陈青萝点头,看上去像个很乖的小朋友,“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会一直记得。”
“嗯。”陈青萝再次认真点头,脸上没有表情,“我们在‘此处有青山’分别。”
……
王子虚不知道陈青萝说的是哪个约定,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那个约定,还是“我和你一起”的那个约定。
他琢磨了很久也没有答案,最后他想,总之都要记住。所以陈青萝说的是哪个无所谓。
但其实还是有所谓的。如果陈青萝说的是前者,那代表她叮嘱他要恪守本分,不要越轨,保持善良和诚实;如果是后者,那代表陈青萝告诉他,我不在乎,我依然和你一起。
越想,她就越如同一团浓雾,化成一道幽影,在空气中留下淡淡愁绪,久聚不散。
晚上8点,他开着车在城市里兜风。《获得》的编辑濮雨阳忽然打来电话,语气十分兴奋。
“王子虚,已经正式确认了,《石中火》的研讨会,将在南大召开!”
王子虚有些恍惚,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这不好吧?”
&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