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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穷途(一)

住了。

    “虞妈妈,我给你钱。”昭昭哭着说,“但我现在还没有,所以只能从份银里扣……我在楼里做两份工,有客人要听琴我就去弹,有重活我也可以干……”

    虞妈妈从昭昭手里扯出衣摆,嗤道:“楼里多的是姑娘伙计,哪轮得到你个小丫头片子卖艺出力?”

    她又要走,昭昭扑到她脚边,死死抱住她的腿:

    “打胎落胎的事儿我也能做!妈妈您信佛,手上哪能沾血呢?”

    “昭昭儿,你疯了……”窈娘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猫,过来扯昭昭的手,“那是害人命的事!”

    世上达官显贵信佛信教是为了保富贵求长生,妓女们却是为了求个虚无缥缈的公平,下辈子切莫再生在泥里,一生都不干不净。

    虞妈妈垂眼下睨,打量着昭昭的脸:

    “昭昭儿,你有点小聪明,可到底还是个蠢人。你娘这副样子倒不如死了,你费时费力让她偷生几日又能如何?她的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等孩子生下来,你有什么本事养活两个废人?”

    “佛家说因果因果,无因便无果。你小小年纪什么还没得到过,就稀里糊涂地开始还债了?你生了一副好模样,长大后找个老爷傍身,早日脱离苦海不好吗?你若带着两个拖油瓶,谁又肯为了一个婊子,多惹两重麻烦?”

    一瞬间的失神,昭昭紧握的手指松开了,她怔怔地望着虞妈妈,再说不出一句话。

    虞妈妈微笑,残忍而慈悲,用带着烫意的烟管点了点昭昭的眉心:

    “不如我送你几两银子,你去买副砒霜来给你娘个痛快,也给自己省些罪受。母女情分和将来的几十年人生相比,真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东西。”

    “昭昭儿,快谢谢妈妈……”窈娘哭着说。

    她按住昭昭的后颈,示意昭昭磕头道谢,昭昭摆开了她的手,定定地望向虞妈妈:

    “妈妈,反正我娘现在这副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您让她在楼里待到死,我给您养老送终。”昭昭平静道,“我在这楼里待一辈子,哪怕将来有官老爷用八抬大轿来娶我,我也不走。”

    虞妈妈用手挑起昭昭的脸,瞧了瞧:“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那些小聪明耍到我这里来,不合适吧?”

    昭昭从发间拔下一根木头簪子,削尖的端顶对准了脸颊:

    “妈妈若是怕我反悔,我可以立马毁了自己的脸。”

    她年纪还小,稚嫩的脸上挂着薄弱的决绝,手不停地抖着,像是怕虞妈妈真让她毁了脸。

    “你啊,歇着吧。”虞妈妈看透她,笑了,“和我做什么戏呢?你这模样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我会放着钱不赚吗。”

    见昭昭脸色白了一瞬,虞妈妈吐着烟说:“不过嘛,我答应你了。从明天起,你白天去前楼弹琴唱曲儿,晚上去后院洗衣打扫,粗活细活你都得干。”

    “谢谢妈妈。”昭昭点头应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两个头。

    “切记,不能伤了脸和手,做婊子的女人可以没心没肺没道义,却万万丢不得皮相。”

    一袋子钱砸在她手边,昭昭看到钱,黑黝黝的眼睛泛起水光,像猫儿看到老鼠一样连忙抓住了。

    头顶响起虞妈妈的嘲讽:“昭昭儿,真为子女打算的父母,哪会好意思成拖累?你娘装得一脸委屈,实际上在等着吸你血呢。”

    说罢,虞妈妈挪着肥胖的身子走了,堂子里只剩了昭昭和窈娘。

    两人沉默着一言不发,最后还是窈娘轻轻张开了嘴,却没发出半个音。

    昭昭看着她,莫名觉得她无声而空洞的嘴像极了濒死的鱼。

    可笑,可怜。

    “娘,不必说了。”昭昭轻声说,“大家都活得这么不干不净,哪还敢斤斤计较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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