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丢了面子,而是连他自己,也感受到了压力驱动。
他不仅拦不住面前的这帮人了,连自个儿,他都已经无法控制住了。
小王公公,则早已站到了对面,脸上的恭敬之色不再,开始与其它人一样,面容变得阴沉,开始集体施压。
“小彬子,咱没用,再过一会儿,咱也得站对面去了。”
“瞧您说的,干爹已经很神勇了,这样,您放开吧,咱还有自己的方法。”
“真放了?”
“放了,您留一分清明在,还能庇护一下我们几个不被排挤。”
其实是有大宦官在身侧,自己等人就不用提着草杠顶着稻草人装合群了。
“那好。”大宦官舒了口气,挥了挥手。
谭文彬看向熊善,说道:“轮到你了,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你只需再撑一会儿即可。”
熊善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撑多久都没问题。”
谭文彬无奈地耸耸肩,他还是更喜欢自家远子哥那种精密的说话布置方式,像熊善这种的,当他的老大,他会很不适应。
“用不着,我家老大办事,喜欢讲究个雷厉风行,你再顶会儿。”
熊善开始起辰州符,只见他蹲在地上,双手贴着地面。
稻草再次从他身上延伸而出,在其四周,出现了八个稻草堆,其中一个稻草堆编织成了两个赶尸稻草人,俩稻草人抬着草杠,先进入了宫殿。
在熊善的控制下,它们走得要多慢就有多慢,到宫殿门口台阶处,下蹲的动作更如同是在慢放。
等第一位不可直视者上了草杠后,俩稻草人就缓慢起身,然后载着不可直视者,在宽敞的宫门前院子里,缓步转起了圈圈。
然后,第二堆稻草人编织而出,以相同的方式去接人,再转圈圈。
接下来,是第三个,第四个……
熊善所擅长的辰州符在这里有极好的伪装作用,在符的效果加持下,这些稻草赶尸人在本地人眼里就是“本地人”。
因为这些“假本地人”不停地出现,进去,转圈,使得外头这些真本地赶尸人,只能一直在外头排着队。
这算是,钻了个漏洞,卡住了身位。
原本的八堆稻草已经全变成“赶尸人”后,熊善又召唤出了八堆。
这时候,他已经感到些许吃力了。
不过,旁边的谭文彬和阴萌,倒是因此对熊善有些刮目相看。
这可是同时控制八个傀儡啊,他还只是些许吃力。
联想到之前小远哥把那梨花拿来与自己做对比,谭文彬确实得承认,熊善这个团队的整体素质实力,比自家团队,真的要高出一大截。
不过自家团队比较全面,比如熊善团队就没一个能坐上将军贵宾席蹭饭的,自家有。
但主要还是得归功于小远哥的智慧。
是小远哥的脑子以及其对走江的更深刻理解,把自家团队抬上了另一个高度。
这时,那些不可直视者忽然不出来了,他们开始了结印下咒。
一缕缕黑雾,自下而上升腾,汇聚于空中,形成了黑色漩涡。
熊善愣了一下,面露灰暗:“完了?”
谭文彬松了口气,说道:“成了。”
很快,黑色漩涡开始分解,重新化为一缕缕黑气,回归每个不可直视者身体。
“咔嚓!咔嚓!咔嚓!”
草杠全部断裂,稻草人也都崩散,那些在草杠上的不可直视者全部掉落在地。
结束结印后,他们全部回归宫殿内,一切复归于安静。
谭文彬拍了拍手:“行了,这就是小远哥给咱发的信号。”
这时,熊善一边擦着脸上的虚汗一边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们行走江湖,可比我们简单多了。”
谭文彬看了熊善一眼,说道:“事儿才办了一半,别急着翘尾巴。”
熊善神情一滞,没有怒气,只有羞愧。
谭文彬自己出身比草莽还草莽,他原先压根就不是玄门中人,只是被当作一个“临时牌匾”。
但他是真的有些瞧不上熊善的一些行为习惯,什么时候都不忘试探来试探去的,欠人情更是张口就来。
这其实和出身没关系,人这一生其实都在不断地打破自身的局限性,一旦你累了,停下来了,那它就会化作牢笼把你困住。
这江,你确实不适合走了。
谭文彬一挥手:“走了,去集合。”
……
李追远走到解顺安面前,解顺安坐在地上,一脸颓然:
“你杀了我吧。”
李追远没搭理他,也清楚,解顺安并不怕死。
少年走过来后,又很自然地从解顺安身侧经过。
走到巨坑边,少年看着下方的黑色棺材,抬起手,指了指。
还停留在台阶处保持着先前止住身形姿势的赶尸道人,转身,向着少年缓步走来。
它也经过了解顺安身侧。
解顺安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主要得靠赶尸人传统之法,以竹杠驭尸。
就算是先前那种,自戕双目以秘术强行让赶尸道人自主发起进攻,其实也就只能维系那一瞬。
可少年,却能进行几乎完美的操控。
不用借助外力,直接让尸体听命于他。
这在解顺安看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能力。
李追远的这一特殊功法,源自于一位魏姓病友。
也只适合在病友圈里流传分享。
外人不仅很难学,就算偶有惊才艳艳之辈强行学了,那下场会注定凄惨,是生不如死的同时,还得加上求死不得。
老家桃树下的那位,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学不学得了是其次,李追远是懒得与这解顺安继续交流。
解顺安若是真的一开始,就愿意好好坐下说话,将那面令旗交给自己,那自己估计会与他坐一起商议复仇计划。
少年还挺喜欢琢磨这个的。
有时候,他也会想起曾经的那只黑猫。
它信自己,也是真的乖,听话且表现良好,能汇报进度以及最终结果,有始有终。
可惜,它解脱了。
二者区别在于,当时的猫脸老太虽然曾在老家与僵尸打架吃了瘪,但在村里夜晚遇见她时,那只黑猫其实仍然有拿捏自己的能力。
自己虽然把秦叔骗到了村里,可那时候的秦叔还处于不会扶瓶子的阶段,大家,没那么亲。
所以那只猫是在有实力优势基础上,愿意听从自己的建议。
解顺安不是,他是被自己彻底击败了。
“你已经不屑和我说话了么?”
解顺安脸上的狰狞,缓缓再次浮现。
只是,当他准备再次站起身时,却被润生一铲子压住后背,给再次压坐了回去。
润生很想给他直接开瓢,但小远还没发话。
赶尸道人在李追远的操控下,走下巨坑,躺回了棺材。
李追远闭上眼,结束了对其操控。
然后,眼角有鲜血流出。
这就是操控这种级别存在的代价,哪怕对方骨子里还在与你进行配合,可依旧是极为可怕的负担。
李追远有一套衡量自己透支程度的标准,头痛是第一步,流鼻血是第二步,眼睛流血是第三步。
到了这一步,就很危险了,再继续透支下去,很可能会瞎。
“润生哥,供桌。”
“好嘞。”
润生马上去摆供桌。
解顺安正准备再次站起来,可这次,他的肩膀却被还抱着孩子的白鹤童子一脚踩下去。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被踩在了地上,禁止扑腾。
供桌摆好,李追远开始祭祀解家先祖,这是一种礼仪。
少年竖了三根燃香。
因对方一半是解家先祖一半是将军,所以香礼得掐去一半。
哪怕将军如今再平淡,与那些曾镇压自己的人再惺惺相惜,以少年的身份,都无法去祭他的。
拔出一根香,准备再将第二根掐去一半时,想到将军在宴会厅上对自己敬的那杯酒。
想想算了,这半根香,就当还那一杯酒了。
祭祀完毕。
转过身,林书友赶忙上前,手持纸巾和水,来帮小远哥擦拭脸上的血渍。
童子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现在抱着孩子且脚踩着解顺安的,是梨花。
当李追远走来时,梨花面露羞涩的笑容。
似乎浑然忘了,不久前,她还曾主动袒胸喂奶给少年看。
儿子的前程近在眼前,当妈的此时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竟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儿子,硬生生憋出了一句:
“忽然想起来,我儿子他还少个干爹。”
她清楚,以少年的年纪,当干爹,似乎有些不合适。
但她总不能让儿子认少年当干哥哥,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少年干妈?
一旁,背对着这里正在回收供桌的润生,默默说了句:
“你不配认识我丈夫。”
梨花:“哈哈哈哈哈哈!”
只有很大很大声的笑,才能掩饰自己此时的尴尬。
可也因此,算是缓和了此时略有些压抑局促的氛围。
李追远看了孩子一眼。
先前,他借用孩子的哭声,来扰乱解顺安对“窃窃私语”的感知,效果很好,这孩子也懂配合。
“孩子能走阴了,太早接触这些,不好。”
“嗯?”梨花闻言,先是一喜,随即疑惑道,“不好?”
我儿襁褓中就能走阴,岂不是天才,这哪里不好?
李追远伸脚,轻轻碰了碰趴在地上的解顺安:“他也勉强算是个天才。”
他的经历值得可怜,但他的行为不值得共情。
过于代入他很没必要,因为你很可能是那个正常上下班回家后与家里人一起吃饭,结果因他而稀里糊涂一夜被邪祟屠戮的那个。
梨花似是明白了些什么,马上问道:“那……那该怎么办?”
“让你男人用符,封住他灵觉吧,让他至少有个正常的童年。”
“好……我会的。”梨花用力点头。
不管是少年展现出的能力以及其背景,都让梨花感到信服。
李追远想到了阿璃,不过,阿璃比这孩子可怜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