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一时凝重如水。
“大胆!”
宋威族侄宋襄翎怒吼道:“王建,谁让你这样对宋帅说话的?”
却见王建全然不怯,身姿依然挺立如同渊渟岳峙一般。而宋威却是摆了摆手:“襄翎,王建队将是个人才,他既然有话要说,便听他说完便是。”
听得宋威开言,宋襄翎也不敢再吭声。
而在场诸将也突然想起,不久前诸军大破王仙芝的那一役,正是这小小的队将王建献策设谋,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王建笑了笑,露出两排极好的牙口:“既然大帅愿意听王某说完,便不要嫌俺罗唣。”
说着,王建陡然将自己身上披着的皂色大氅覆在地上,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一竹筒澄黄色的粟米,在大氅上泼洒起来,倾泻的米粒,流淌成一道道江河般的形状。
“说又待不说,在这做什么童稚游戏!你在戏耍大帅,活得不耐烦了?”
宋襄翎又按捺不住,开始怒斥起来,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应和他的话语。
只见王建三下五除二,就推衣成山,撒米成河,在军帐地下摆出了宋州一带战场的形势。他又从兜里掏出几块吃剩的鸡骨头,摆了几摆,就将两军对峙,以及宋州城固守的情状,做得活灵活现。
东汉初年,名将马援辅佐光武帝刘秀平定陇西时,堆米成山,推演地形,指点山川形势,标示各路部队进退往来的道路,其中曲折深隐,无不尽显。
然而王建解衣为图,用鸡骨代表军势,不但地形与当地一般无二,连营寨布置都标得明明白白,纤毫毕现。
此人果然是精擅军事,善察山川地形,更少不了不辞辛苦险恶,亲自侦查绘测。当下更有人暗暗感叹:莫非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其才能还要高于那西凉锦马超的先祖,光武大帝麾下的伏波将军马援马文渊不成?
“齐帅作势要掘开北汴河,巢贼力图阻挠,两军胶着于此。”王建在地势图上指指点点道。
“如果齐帅已经掘河成功,草贼擅长逃逸,意识到事不可为,必然一哄而散。我军追击,必不能尽歼。此前数战,已经证明了这点。很显然,若是我军在那时才投入决战,必然太迟了。”
“王建队将,你既然这样说,那又有什么良策?”宋威抚着五柳长髯,询道。
“巢贼北上,入林阻挠泰宁军决堤。密林不利于车骑,又连战多日疲惫。然齐帅兵少,难以一举破敌。”
“倘我军趁巢贼与齐帅鏖战之时,简拔精锐,轻装奔赴,掩袭其后,和齐帅前后夹击,则巢贼之首可悬于辕门!巢贼既戮,芝贼亦可一举而定也!”
宋威抿了抿苍老皲裂的嘴唇,似是思忖王建的意见,帐中一片鸦雀无声,等待着他们的大帅做出裁决。
“你这计当然不恶,只不过……”宋威捻了捻霜白色的胡须:“我部是数镇组成联军,营阵、指挥并不是那么严密。而王贼仙芝所部,又多有武林上的亡命勇鸷之士。倘若王贼待我军精锐尽出,突袭击破我军任何一营,形成倒卷珠帘之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不堪设想呐。年轻人固然有胆气,但计策终究太险了一点……”
“更何况,巢贼素以奸狡著称,他若侦知我军动向,急速撤回不再与齐帅交战,我军扑一个空,竹篮打水,徒损军心,要是来回时主营有失,更是自取其厄。怎比得上稳坐钓鱼台,遥应齐帅,坐收成功?”
宋威能将按兵不动,说成与齐克让遥相呼应,老脸也确实厚比长城。但亦可见此人身为大唐名将,虽不以智谋著称,但也堪称深通戎事,分析起来也是一板一眼。
至于宋威、王建两人都不提及去袭击黄巢本营的可能性,是因为黄巢已经占据了偃王城要害,固若金汤,只需少量留守兵力,即可抵挡大军猛攻,若要破之,只能寄希望于齐克让的水攻;因此这一节没有讨论价值。
听得宋威的讲话,“天刀”宋玦、陪戎校尉宋襄翎等人纷纷点头赞许,但没等他们喊出大帅英明,王建已经急不可耐地开腔道:“建自然早有算计!”
“敌军已经数次轻骑抄掠,抢夺我军粮草,令吾等不胜其扰。我军自可将计就计,做出乏粮假象,放出讯息,而后悉锐而出,猛攻芝贼营地,却谨防伤亡,只做出恶战假象。”
“敌人必以为我军军兵甚多,粮草吃紧,因此急于击破正面之敌。如此二三日,而后我军出营时不再南进攻打芝贼营地,而是疾驰东进北汴河河堤处,与齐帅夹击巢贼,打其一个措手不及。”
王建的手指在地面上图画中指指点点:“而我军劲兵,则占住这二三制高之地,急速立下箭楼,则既可防芝贼兵马尾缀而去驰援,又可防备其突袭我营。”
“而王某人,愿率本队驻于此山之上,与大营成掎角之势。若芝贼来犯,某人必如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