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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洛阳之北,正是北邙山。
不论秦汉魏晋,这绵延数百里的山脉中便兼有风流富贵与鬼狐轶闻,见证过汉宫秋月,见识过魏晋风流,武则天在它的注视下,腆着脸把大地震当成弥勒下生的祥瑞,修起了一座又一座的面子工程。而有宋一朝,这里又是赵官家们打发碍眼老臣、无良亲戚的好去处。
虽然已是深冬时节,北邙山北面的金谷涧却是不见丝毫冬景,仍然是一派夏末秋初的景象。
金谷涧虽然名为“涧”,实则是一条数十里长的深谷,过去,这里曾如某人自夸的那样“有清泉茂林,众果、竹、柏、药草之属,莫不毕备。又有水碓、鱼池、土窟,其为娱目欢心之物备矣”,然而如今却只见竹木杂生,涧草疯长。
除了那些吃饱了没事做的酸措大,会跑到这里来凭吊晋时的金谷园遗迹,遥想当年石崇这位金谷园之主在这里置酒高会的华腴场面,伤悼那位“落花犹似坠楼人”的绝代美人绿珠,再没有人愿意到这里来走动。
何况隐隐的传闻中,这不过几十里长的金谷涧里,时不时地便有采药的夫子、砍柴的樵子、放牧的小儿一去不归,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地人索性把这金谷涧改叫了迷魂涧。也就是那些闻名而来的措大,还时不时要载醇酒、携美姬,跑来这里高乐一场。
这一日,又有一班追慕石季伦当年“风流佳话”的书生,带了僮仆,到了这迷魂涧中。
这群书生为首的那个,姓范名弘道,本是汴梁太学生,只因为在太学里卷起风潮要赶太学的秦学正下台,结果落了个两败俱伤,自己也从太学里扫地出门。
然而这位范学究略有诗名在外,自诩是柳屯田一般人物,也要将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作个傲笑王侯的白衣卿相。只是这位的词风偏向三苏一派,是所谓的“着腔子唱诗”,终究不如柳永、周邦彦那等词律大家来得蕴藉风流,是以始终在拍板琵琶间打不响名头。
不过词章好不好是其次,范学究的相貌倒是一等一的俊俏,因此上也少不得有卖笑的姐儿倒找着贴补他,说是求新词,倒不如说是求郎君温存。
今日到金谷涧赏梅的雅集,这位范学究也请了一位洛阳有名的官妓来作陪。
那位姐儿姓赵,小字笙鸾,也算是艳名高帜,只是这样的姐儿总有几分矜持,用做张做势去维护自己仅存的一点自尊,赵笙鸾自也不能免俗。眼看着这班书生都已经聚在一处,赵姑娘依然没有来。
这么一来,范弘道的脸皮便有些挂不住,将自己跟班的小书童扯到一边,打发那童儿再去催请。
那些与会的士子,见着赵笙鸾这姐儿不到,也是有些坐不住。
这个道:“范兄这般风流佳士,怎得却在笙鸾小姐这里碰了一鼻子灰。”
那个说:“我辈中人终究是有些‘郊寒岛瘦’,被冷落了却也有情可原。”
看似是体谅范弘道的话,但落在范大才子脸上,却不啻左右开弓一般“啪啪”地响。偏偏他又发作不得,只得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又一个圈,活似在拉磨一般。
正焦急间,却听得遥遥有女子歌声无端回荡涧底,其声咬字不似今人,略听去,也不是如今时新的词牌曲子,却颇有几分雅正之意:
“春华谁不美,卒伤秋落时。突烟还自低,鄙退岂所期。桂芳徒自蠹,失爱在娥眉。坐见芳时歇,憔悴空自嗤。”
歌声起处,但见一双青衣女童,头戴凤羽金钗,腰系倒龙玉佩,手中把着一对香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