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于神明而言,凡人的种种杂乱情绪,皆为假象,是虚妄,也是妄想。
所以佛家说空,讲戒静慧,道家说无,有心斋坐忘,其余诸家,皆有各自的冥想方式,以斩断纷杂如心魔的种种情绪,最终达到断绝八苦的目的。
无论是哪一条路,走到最后,心灵都将无限趋于“真神”,或是“大道”。
大道之前,天地万物皆为泡影。
不如此,何以雄踞光阴长河,身渡亿万劫数?
一切苦厄,皆源自于自寻烦恼。
但这一刻。
或许是突如而来的庞大愿力,夹杂着太多的“杂质”;
或许是她这具分身在最初就不可避免地,被混入大量人性之光,又在此时被愿力中的杂质所引爆;
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缘由……
让她想到了一些遗忘了很久的琐屑往事。
譬如她很讨厌人性中的复杂情绪。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彻底抛弃了这些纯粹的垃圾。
又譬如,她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没有任何情节的梦,梦里的她就像漂浮在几百米的深海,重重叠叠的水声,光的波纹从上面透射在她的脸上。
她漂了很久很久,隐约听见了声音,但她动不了,只能随波逐流。
她是梦神,但这一刻她却无法掌控自己的梦。
那些人影隔着几百米的水俯身向她呼喊,面容哀戚,就像是……她躺在棺材里,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曾经,或者说很久很久以前的亲友,他们不舍而焦急地拍打着窗户,让她……
快跑!
那些声音和画面熟悉而陌生,她在自己庞大如山,深邃如渊的记忆中翻找,翻过了一座座山,又潜入了一座座汪洋,最终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些……
微不足道的东西。
她这才想起来。
原来这是她未成神时的一些画面。
即使是至高无上的神,也难免有一些无力的往事。
不成超脱,众生皆在苦海。
时隔亿万年,无数劫期,她早已忘怀的生而为人的无力感,好像再一次追上了她。
这一刻,她漠然地看着这些如烟的往事。
就像看着一场闹剧。
又或是一场讽刺的笑话。
曾经的女子努力想要成为神灵,是为了守护和找回珍爱的人和事物。
可成了神后,曾经那些在意的人,再是痛彻心扉的记忆,都全然没有了印象,或者说,记忆还在,却是淡如白水。
随着神性的愈发浓郁纯粹,那一颗神心注定再难生起波澜。
那些痛苦、哀伤的记忆和往事,在她成为神时,都自发地远去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愤怒,应该哀伤。
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她一直厌恶着木释天,赫东煌这类人。
因为这些卑微渺小的虫豸总妄图以自身扛起众生,可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坐上神座,是要付出代价的。
至高无上的神明,不需要这些无意义的虚妄。
她要做的,就是不朽。
背负着整座神国的亿万万子民的期待与憧憬,一同走向永恒的不朽!
所以……
血色的雨水下,神明双手掩面。
你们怎么敢?
怎么敢?!
怎么敢?!!
怎么敢屠杀我的信徒?!!!
这一刻仿佛有哀戚苍凉的低鸣,便如孤魂于井中哭泣。
可祂从来不是孤魂野鬼。
所以尖利而扭曲的悲号响彻天地,裹挟着神明被触犯的愤怒与威严,化作狂潮逆流苦海之水而上!
杀杀杀杀杀杀杀!
季惊秋!!!
杀光他们!!!
……
“轰!”
一缕无量佛光灿然如瀑布般逆流而上,直冲云霄,晕染了此方夜幕,化作一朵白莲开于天地间,花开三十二瓣。
季惊秋提着一具破碎的只剩一口气的武者,慢慢走出了这座已经残破的神殿。
他低头再次确认道:“你刚才说,你来自哪里?”
此时此刻,武者的脸上全然没有了先前的狰狞与讥笑,只剩下怨毒与惊恐。
他声厉内荏道:“佛乡的罗汉菩萨们马上就到了,你快快束手就擒,不然就算你现在自杀,也绝对逃不过冥土的无尽折磨!!”
季惊秋点头,踩碎了他的头颅。
他抬头望去。
兴许是头顶的佛光太过煌煌无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那些游弋在各处的庞大血肉怪物,还有诸多强大的气息,都在朝着这个方向飞速汇拢。
这时,季惊秋的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杀,杀,杀,杀,杀,杀,杀……”
那声音是海拉,她的声音冷硬的像是铁,幽冷地像从地狱深处传来。
每一个字都带着鬼神辟易的怒火。
季惊秋一步步走出了这座神殿,心灵不断拔高,直至与天意相合。
属于他的意志,属于他的怒火,都在这一刻与天地大道契合,大道显化,无所不至。
耳边又有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炸响。
——敢问我佛,大劫将起,邪魔掌道,该当如何?
他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地明王忿怒,金刚怒容。
他怒吼:
“降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