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回答道:“谷副主任有工作,景副主任在等财务报告,其他的领导都下班回家了。”
“哦,对了,”他好像刚想起什么来着似的,补充道:“工会熊主蓆在厂医院疗养。”
“又住院了?”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问道:“熊主蓆这一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奉献给厂医院了吧?”
彭晓力低着头抿了抿嘴角,想笑没敢笑。
领导开玩笑无所谓,他可不能接话茬儿。
两人很快从二楼下来,彭晓力在楼梯口这边便站住了脚,等着领导。
这么做也是有规矩的,因为在外面,你不知道领导会有什么突然的要求或者工作。
领导有安排的时候你不在场,这就是失职,无论你正在做什么。
但为了工作需要,你还得与领导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能打扰到领导的私密。
所以说当秘书很是不易。
“丁主任?这么晚了,”李学武同对方打了个招呼,问道:“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心里明白,但脸上不显。
这会儿还故作不知地指了指楼上解释道:“刚刚在了解案子的进展情况,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其实是他不知道丁自贵来找,彭晓力怕影响到审讯工作,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但在解释的时候就看领导有没有担当了。
这一句至少能让秘书不至于背黑锅,更能体现自己的风度和大度。
至于说对方怎么想,那就得看实际情况了。
现在是丁自贵主动来找他的,可不是他找丁自贵的。
果然,李学武还没解释完,丁自贵便已经不想听他的解释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案子。”
李学武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丁自贵的脑门上都见了汗。
大冷的天,就算红星厂的锅炉热,屋里气温高,可这里是门厅啊。
门缝里钻进来的寒风还是很冷的,可丁自贵竟然掏出手绢来擦额头和脸上的汗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
“丁主任,有什么事就这儿说吧。”
李学武一副着急的目光,指了楼上解释道:“刚了解完案情,等着跟领导汇报呢。”
“领导……是李主任吗?”
丁自贵差点呆住,说汗如雨下也不为过。
他话语里有些磕巴地说道:“我、我、那个……”
“要不咱们晚点再说?”
李学武看了看手上的时间,说道:“案子有了重大突破,我得跟领导请示。”
他故作信任对方,好像泄露了什么似的轻声讲道:“可能要连夜抓人,我得做准备。”
“李副主任!”
就在李学武即将转身的时候,丁自贵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带着往边上走了几步。
“李副主任,你得帮我一把。”
“这……丁主任,”李学武故作发愣,疑惑地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帮您什么啊?”
“唉,都怪我爱人啊——”
嗯???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熟悉啊?
李学武瞧了瞧他,疑惑地问道:“丁主任,我怎么没听明白您话里的意思呢?”
“唉,也怪我治家无方。”
他满脸的忧愁和悲伤,语气萧索地说道:“我爱人背着我,偷偷收了人家的礼物了。”
“这……”
李学武迟疑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扫了周围一眼,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轻声问道:“是贵重的物品吗?”
“有一台电视机,一块手表,还有一些布料。”
丁自贵低着头,就差把中气都叹出来了。
他哑着声音说道:“我真是对不起组织,对不起领导啊,我真是……”
“丁主任,您的这个情况……我没法处理了。”
李学武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至少您得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否则我真的没法帮您。”
“是,是,我说——”
丁自贵点点头,讲道:“今天我回家,我爱人便跟我坦白,说收了人家礼物。”
“我问他收了谁的,我怎么不知道……”
一家之主,竟然不知道家里多了什么!
可笑不可笑?
可人家就这么解释了。
他这么说,李学武就这么听着,丝毫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她说是厂里有人硬送到家里来的,我问她是谁,她说当时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丁自贵把所有的干系甩了一干二净,这才吐露实情:“是对外办主任张士诚。”
“我爱人也是听院里有人说起他,这么一比对才知道,就是他送来家里的。”
“我这……唉……”
丁自贵摊了摊手,苦着脸说道:“那些个玩意儿我爱人也不懂,还给谁都不知道!”
“她怕给我惹麻烦,就一直藏着掖着的,直到今天知道出事了,才想起来跟我说!”
他见李学武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又跺了跺脚,道:“我爱人是乡下来的,没什么见识,你看这……你看……哎呀——”
“丁主任,如果情况真如您所说。”
李学武表情凝重,缓缓点头说道:“您只需要跟组织解释清楚,并积极退赃,妥善处理就好了。”
“但如果牵扯到其他的情况……”
他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看着丁自贵的眼睛强调道:“比如您在工作给予了张士诚某种方便,损害了公家的利益,您可能就要……”
“嗯,这是很严重的纪律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
丁自贵不断地点着头,手里的手绢都来不及擦脑门上的汗了。
他手哆嗦着说道:“我听说张士诚被带走调查了,没想到惹出了这么个事。”
“万一他要是反咬我一口,拿我戴罪立功的话,我这可就……”
他抓着李学武的手腕用几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李副主任,咱们的关系……您可得帮帮我啊!”
“这个您放心,案子还在保卫组。”
李学武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我这个人您是知道的,最是热心肠。”
“不过嘛,我按照工作程序进行了回避,谷副主任在负责具体调查工作。”
“我虽然不负责案件,但我也有权了解和知晓案件的情况,保卫组不会放纵他乱咬的。”
他好似好心地提醒道:“我们做事和办案都讲究真凭实据,不会冤枉好人的。”
“当然了,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跟领导说,或者有细节之处向领导坦言的。”
他指了指楼上说道:“谷副主任就在二楼,她现在应该有时间见您。”
“……好,好的,谢谢啊。”
丁自贵听了李学武的话,胆有点虚,尤其是最后一句,不会冤枉好人的。
你下一句是啥?
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呗!
他嘴里应着李学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楼梯口,却是想上去,又不敢上去。
面对李学武,和面对谷维洁是两码事。
两者的身份给他带来的压力也是不同。
从家里来的路上他想过了,凭借跟李学武的关系,看能不能从中砍掉关于他的部分。
也就是说,他把所有的礼物退回来,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他甚至敢向天发誓,再也不会收礼了。
只是看着李学武消失在了楼梯口,他都没有自信跟着上楼。
脚步挪动着,不知怎么的就往后退,往外走。
直到恍惚间出了门厅,被寒冷冬季的风雪这么一抽,好像一个嘴巴打在了脸上。
刹那间,满脸通红,像是醉了酒,又像是亏心事上头,难掩愧疚。
一想到自己兢兢业业这二十年,想起多少个日夜的艰苦奋斗,到头来再因为躲藏而被揪出来,那可真就没有脸面活在这世上了。
他也知道,转回身上楼,跟谷副主任谈,那就绝对不能扯谎了,一定要实事求是地说。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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