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部分也有诸多坎坷与不顺。
阻挠他的又是什么呢?
艺术之内的事情,还是艺术之外的事情?如今谁说亚洲人搞不好艺术,就和谁说亚洲人学不会数学一样,都已经不是歧视不歧视问题了,大家没准会觉得你的智商可能有问题,懒得理你,用不屑来表示轻蔑就够了。
但在这样的认识转折背后,又有怎么样的历史?
一百年前,正是各种优等民族,劣等民族的论调最浓厚,最甚嚣尘上的年代。
当一位又一位来自东方的留学生在西方精英的自留地,在耶鲁、剑桥、牛津拿了一等学位,考了无数个第一名之后。没有人再会认为黄种人智力低下,只是在西方世界,最有影响力亚洲人的绘画形象之一,变成了“长着莎士比亚式的胡须、撒旦的面孔、长眼、细胡须、闪烁着绿光,拥有多家大学博士学位”的傅满洲。
伊莲娜家族对于他的论文的刁难是不公平的。
可也许——现实就是这样不公平的。
当年社会上的不公平,又怎么可能只有阻碍梵高的财富的不公平,阻碍卡洛尔的性别上的不公平?相似的事情,是不是也曾阻挠在曹轩的身前?当曹轩带着自己的作品,第一次来到巴黎艺术沙龙现场的时候,是不是也如今日的自己一样,感受到孤立无援,举目无亲,感到到冷落与嘲笑。他又怎么度过这一切的呢?顾为经站在阳台边。
在他的右侧远方,橙红色的灯光洒落在海面,那是比他身侧酒店的阳台边一盏小小的吊灯明亮无数倍,夺目无数倍的光辉——整座滨海艺术中心像是一座悬挂在海岸线上的巨大吊灯,照的远方的大海宛如红日半隐,波光粼粼。
在滨海艺术中心后方,更加遥远些的位置,是狮城在夜晚时分,被各色璀璨霓虹镀上炫目光辉的城市天际线。
高高低低的虹光连成一线,是被太阳所点燃的云海。
他这只蛾子离那边的海上“灯笼”,离海面上燃烧的云海很近很近,近的只要翅膀轻轻一振,就能触及。
阻隔着顾为经的并非坚硬的玻璃。
它是一层柔软的窗户纸。
他学会身段柔软一些,他学会脸皮厚一些,他学会多装装可怜,多多打打电话,多哭一哭,多笑一笑。窗户纸便轻而易举的被别的长辈帮他捅破了。
何止是捅破窗户纸。
就算它是玻璃又怎样,伊莲娜家族可以直接为他打开整扇窗户。又何止是窗户,那位安娜顺顺手,就把门也打开了,只要她开心,只要他愿意低头,那么就算把整扇墙都拆了,也毫无困难。
然而顾为经就是忍不住去想。
当年的曹轩老先生,也有电话可以打,也只要找个人多哭一哭,多笑一笑,多卖卖可怜,就有人能帮他打开这扇墙,打破那扇窗么?
“在喝咖啡的时候,她随口给我念了一段梵高先生身为传教士的职业生涯里,一次在英国里士满的布道演讲,做为他人生的注解——古老的信念,美好的信念,永存吾心,生命既是朝圣的过程,人人皆是行者,人人皆不孤独,因为天父将永恒的与我们同在。我们是朝圣者,我们的生命就是一段从现实到天国的漫漫长路。”
一方面,伊莲娜小姐的真实面目,让顾为经感到失望与愤怒。另一面,被失望和愤怒的情绪所笼罩着的顾为经,依然很佩服安娜在艺术领域内的谈吐与见闻。
和安娜的交谈,有一瞬间让顾为经有正在和树懒先生语音聊天时的错觉。
她对任何一段材料,对任何一位画家人生中的往事,都能轻描淡写的信口讲来,熟悉的就像是自家的门牌号码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