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多的怨气消失得无影无踪,颇有动力地忙起收尾工作。
秦绝主动伸手搬下烤箱,张明和赵雯雯同样很有眼色地帮着撤掉烤盘烤架,不多时休息室便恢复如初,除了满屋子的香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众人收工,各自打道回府,秦绝一路撑到保姆车停在民宿楼下,终于无法忽视体内迟来上涌的药物副作用,揉着眉心以最快的速度上楼,没有洗漱就一头倒进卧室的床榻。
这个夜晚没有梦魇,但也并不平静,对于一个末世生还者而言,意识昏沉和乏力嗜睡引发的危机感远比实打实的痛苦所带来的更多,那是有如静水惊雷的冲击,长年累月刻在骨血里的生存经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你已失去警戒”,而在那片废弃的土地上,这往往预示着你离彻底的死亡只差偷袭者的一击,或是大自然长达数小时的冷漠。
“这要是在雪地里,被冻死了都不知道。”
次日上午秦绝足足花了五分钟才飘出这样的念头,她甚至开始怀念起《白昼之雨》时期用过的束缚带,还是物理攻击更亲切,精神攻击这玩意儿就不是人能受的。
更何况在垃圾系统制造的幻境里她已经受得够多了。
低低呻吟一声,秦绝捂着头从床上坐起,只觉从昨晚思维掉线到半小时前赫然惊醒却发现找不回气力和反应力的这段时间里,自己已经死了八百次。
停药,必须停。
哪怕不是出于秦绝个人,而是出于她演员的本职工作,她都不能再接着吃那些玩意儿。它们缓和问题的手段其实相当简单粗暴,逻辑直接得令人无语:你焦虑抑郁都是因为你想的太多,那么把你脑子里的想法全掏出去,让你变得迟钝,不再想东想西,你的精神自然就不会受到折磨,你也可以从困扰中解脱。
可空荡荡的大脑获得宁静的同时也失去了对生活和情感的感知,情绪不再激荡起伏是极为可怕的一件事,在药物辅助下强迫进入的“心如止水”状态并非真正的心境平和,而是虚无的平静。
人需要欲望,也需要觉察,被阻断了输入和输出口的文艺工作者描绘不出任何触动人心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在一边与痛楚相抗衡一边挣扎着创作——我得首先鲜血淋漓地活着,所以才能挖出我心头的血,让我的心血诞生。
痛苦是才情的代价。
演员亦是如此,表演同样是一种表达。
这个上午秦绝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异常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如果继续吃药,那《心影链接》第八集剩下的戏就根本没法拍了。
她这样的浸入派演员,天生跟“钝感”犯冲。
你不能指望一个无欲无求的死物去演绎一个活生生的灵魂。
死寂的房间里突地响起一声不悦的咋舌。
真特么的,越想越烦。
但能感受到“烦”,说明副作用开始失效了,是好事。
秦绝闭了闭眼,猛地绷起身躯,不那么利索地起身下床,在走去洗漱的过程中调动所有感官,尽可能快速地找回平日里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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