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自发变得敏锐,四面八方传来的吟唱一晃令人生出自己正站在海岸边,聆听趴在礁石上的美人鱼唱歌的错觉,可论起歌声的威力,比起美人鱼夏淞更想描述为海妖——不然为什么他会越听越晕?
无词的旋律软柔柔地持续着,分明是竖琴般动听的声音,却仿佛在夏淞脑子里塞了一口钟,他越发晕眩,找不准平衡,难以分辨自己脚下的究竟是地面还是一个不停旋转的仓鼠滚轮,他有点犯恶心,但是什么都吐不出来,意识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一点点瘫倒了下去,侧脸贴着冰冷的瓷砖。
绵长的梦境将他包裹,这是一个又一个清醒梦。
首先到来的是记忆深处的情景,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涌进四肢百骸,名为“夏淞”的灵魂出窍似的飘荡在半空,俯视着商场的角落。
那里蜷缩着一个漂亮小孩,看模样不过两三岁,他身边没有大人,视野里只有来往交错的行人的腿和几道古怪打量的视线,他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也不知那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究竟是迷茫还是害怕,他在钢筋水泥组成的丛林里瑟瑟发抖,不知不觉存在感变得稀薄。
不要找到我——快找到我——不要看我不要靠近我——妈妈快出现快带我回家——
两种截然相反的强烈期望在脆弱的幼小的身体里对撞,从遥远的那一刻开始,矛盾的性情在幼崽心里种下种子。
他开始懂得气息的收敛与释放,当他恐惧的时候,他沉默,逃避,以此规避外界的垂涎和喧嚣,远离危机;当他渴望被看到的时候,他高调,无忌,轻而易举地受人瞩目,仿若生来即在人群的中心;他讨厌琐碎和麻烦,于是提不起干劲,能偷懒则偷懒;他面对未知会不安,于是掌控欲上升,像野兽一样对自己认定的人事物圈足地盘,反感任何形式的侵犯。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阴影笼罩在他和他的书桌,一抬头却能望见太阳的辉光。
时晏,越来越多的时晏,这个很早就被夏淞认定“自己死掉的时候走马灯里也全都是他”的家伙占据了全部的回忆画面,躺在地面的夏淞在悠扬的小提琴声里泛起微笑,他又听见了那些以前也会出现在梦里的对话,稚气的,不服气的——
“你干嘛每天都找他啊?!夏淞可没意思了,闷得要死,一点都不好玩儿。”
“——不会被他抢走的。”
“啊?”
“我不会被夏淞抢走的,所以你们不用那么害怕,也不用担心以后我就不找你们玩了。”
“呃,说啥呢你……!”
“这周末一起打篮球吗?啊,我会带夏淞一起哎,你们呢?不愿意的话就直接说不行,没关系的,这次不方便就下次再约。”
“……什么啊……说得好像我有多小气一样……”
“就是就是,反正,随便你啦!”
记忆里的背影散发着暖融融的热量,是一种有些无赖的温暖,是他的太阳。
时光的轮摆“滴答滴答”漫过岁月,男孩眉目渐开,蜕成少年模样,不变的是依然被人群热热闹闹围在中间,依然会在与那么多的朋友挥手告别后转头叫他的名字。
“夏淞。”“夏淞……”“夏淞——”
“夏淞!和我一起出道吧!”
午后阳光灿亮,时晏掀开盖在他脸上的课外书,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多年如一日闯进他视线,笑容神采飞扬。
“……不要。”
“哎——?为什么?!”
“好麻烦啊。”
“是会有点麻烦啦,但是,你不觉得被人喜欢是一件特别开心的事吗?”
“不觉得。”
“那天老师不是让我们写以后想做什么嘛,我想了好久哦,然后想到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更多更多的人因为我开心。”
“太贪心了。”不过是你的话也正常。
“再一想,要实现这样的梦想,好像没有什么比做偶像更合适的了!唰!舞台!灯光!帅气地唱歌跳舞!布灵布灵的!然后观众们鼓掌尖叫!从头到尾都带着笑容!”
“嗯。”
“所以——你也来嘛——我们一起报名——”
“没兴趣。”
“来嘛,你长得多帅啊,这么帅不让更多的人看到实在太可惜啦——”
“我可以在角落里默默地帅。”
“呃呜,可是我没有你不行的啊!”
“……”
“一起嘛!杨柳娱乐的传单上写着至少要训练两年,身边没有你陪着学唱歌跳舞我肯定坚持不下来的!还有,万一我真的成功出道了,到时候在舞台上表演完一回头看不到你那我怎么办啊,还有还有——”
“好。”
记忆的海滩里一步一步都是两人的脚印,时晏在前面跑,但永远会回头,他在后面慢慢走,但永远不会掉队。
小提琴放慢了演奏,旋律宛如一场深情的对白,每一处重复的乐段都勾勒出一幅梦幻般的图景,流淌着淡淡的被宠爱的宁静。
沾着沙子的脚底板“啪嗒啪嗒”地向前迈动,一连串考核成绩单落在办公桌上,鲜红的印章不断向下按,“通过”、“通过”、“通过”、“签约”……跨国航班缓缓升空,落在与故乡有着十二个小时时差的土地,接下来的三年漫长又短暂,日历翻过一千页,照片墙渐渐贴满,最角落也最干净的地方贴着的是两个人在舞蹈室的地板上相拥而眠。
归国,新的面孔出现,再一张,再再一张,算不上非常要好的日子因为那位老师的到来而改变,此后世界如天光乍破,野心与愿景好似花苞绽放,飘出一缕独特的幽香。
沉溺在美梦中的夏淞唇角愈发上扬,他记得那天,那是非常重要的一天,潦草的构想得到了老师的首肯,从此再不局限于纸面,逐步成真。
他们出道,他们开门红,他们遭遇质疑,但极快打了翻身仗,他们轻轻松松榜单制霸,唯一的竞争对手是同期的姐妹,他们即将迎来出道演唱会,每个人的心头都跃动着紧张的期待,等待如约而至的辉煌。
——说真的,不觉得太顺利了吗?
琴声急转而下,弓与弦擦出嘈杂的噪音,夏淞闭紧双眼,方才上挑的嘴角一瞬撇了下去,神情痛苦。
没有恐怖片般突兀转换的滤镜,画面依旧如常,发展却猛然脱轨。
#千色夏淞失踪#
#千色出道演唱会宣布取消#
v博热搜高高挂起,句尾紧跟着的“爆!”字鲜红夺目,夏淞“看”见所有人乱作一团,无数“千色花”手举灯牌拥挤在ungrey演唱会的场地门口,牌子上写满了狰狞的质问:没良心的婊子,师弟团出意外了你们竟然还能乐呵呵地演出?!
紧接着杨继晗梁毅轩于蓝出现,黑口罩和厚重的妆容也遮不住沉甸甸的黑眼圈,无数话筒和镜头犹如刀枪一般争前恐后地刺到他们面前,闪光灯晃得人眼晕,毫无怜悯的询问砸在所有人的头顶,可他们只能哑口无言。
父亲面色凝重,母亲满眼是泪,柳华珺踩着高跟鞋惶然奔波,“哗啦”一声,眼前的一切像脆弱的玻璃被踏碎,昏黑的房间里躺着不省人事的自己,老板椅上的人只有背影,有人——是罗凌——恭顺地站在他的侧边。
“是,我后来认真地想了想,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呢。”罗凌乖觉地垂着头,“‘千色’明明和秦哥不熟,却对跟秦哥共演的我表现出了敌意,‘千色’的夏淞尤其明显,考虑到j女士出现的时间,似乎正是秦哥《白昼之雨》杀青、《娱乐实习生》尚未开录的空档期,秦绝,qj,j女士,莫非……”
营销号的文章如雪花般缤纷四散,秦绝的名字钉在标题最顶端,璨华娱乐叫出天价,柳华珺面色灰白,没过多久j女士与秦一科技的联系被摆上明面,罗凌的声音好似恶魔低语:
“对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千色’夏淞会那么在意区区一场卖腐营业,难道说……”
偌大的新闻版头铺天盖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