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脸上,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松松垮垮的表情,有时候他市侩得近乎狡诈,有时他又洒脱得近乎虚伪,但凝蝶在他的脸上,永远能看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仿佛自己几个人在他眼中,就是这个乏味、荒诞的人世里,唯一值得费神关注的正事。
床上凝蝶的身子抖动了一下,睡意如潮水向她用来,无数迁流此起彼伏,但她的小脑袋瓜里还在拼命思考着,仿佛溺水者要抓紧船板。
眼前画面还没来得及看便开始模糊,可凝蝶的意识却越发敏锐——她忽然明白两者之间的关联!
在家人身边,小小凝蝶能肆无忌惮地笑着、闹着,将霜雪寒鸦置之度外,因为她知道身后不远,就会有怀抱暖炉的母亲和紧张万分的爹爹,勇毅地将她拉出雪地、抱在怀中,挡在她和不怀好意的乌鸦之间。
而在遇见师父之后,她虽然行走在波诡云谲的江湖之中,却没有一丝的害怕犹豫。反正只要这个懒洋洋的师父在,她就不怕闹出事情来,甚至这个师父他自己就会自顾自地闹出各种乱子,然后带他们游戏于世间红尘。
世上可能很险恶,但有师父在就不怕。
不管来到面前是什么恶徒凶客、妖怪鬼类,她都能看着笑着、玩着闹着,她只需要乖乖站在那里,就能看见师父精心为他们放出的,那一道前所未有的美丽烟花!
沉梦终于笼罩住了凝蝶,就像蛛网缠住花间蝴蝶,而她的眼前却猛然看见了师父,正笑意盈盈地打量着自己,边上还有几道模模糊糊的影子,逐渐变成了小石头和洪文定的模样。
烟陇幽微、烟树苍茫,他们似乎正在一处旷野石亭避雨,而凝蝶似乎也只是刚巧睡了过去,然后就在这场连绵不绝的陌上烟雨中,做了一场很长很长、很乱很乱的梦。
江闻摸着她的脑袋,呵呵笑道。
“还是这么能睡?又睡懵了吧?”
傅凝蝶睡眼惺忪地直起身来,只觉得雨外江山看不真切,唯独师父这张脸清晰无比,连下巴上的几根胡茬都能数得一清二楚。
“我们这是在哪儿啊,师父……”
江闻又摸了摸她的头。
“还不清楚。现下这条路可不好走,我怕你们走丢了,就先在亭子里陪你们。”
傅凝蝶犹豫不定地看着,很想帮江闻弄清楚这是哪里,可等她来来回回地抬头四眺,只觉得小脑袋瓜里更加混沌了。
“别看了。好徒儿啊,为师问你们一个问题。”
江闻微微笑着,今天似乎温柔地过了头,声音如空山细雨般飘飘洒洒,让人痴醉,“你们后不后悔遇见我?”
洪文定率先坚定地回答道:“没有师父,我还是逃亡天涯的钦犯。”
傅凝蝶也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想也不想地紧忙回答道。
“对呀,你在说什么呀师父?没遇到你的话,我可能都被砍头了,哪有机会后悔。虽然跟着你经常挨饿受冻、淋雨吹风的,日子过得跟当叫花子土匪一样……”
傅凝蝶嘴快,差点就把心里话说吐噜了,连忙狡黠地斜睨了一眼另外两人,顺势补充道,“但只要咱们能每天在一块,我都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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