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主事老人去了。
萧聪表面笑吟吟,心里叹兮兮,看着四位老者不能自制的模样,想来又要进行好一番繁琐的迎合了。
“老朽荆启贤,”
“莫桑琨”
“任东堂”
“古荣”
“拜见尊上,不知尊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尊上恕罪。”
四位主事老人行云流水般跪伏在萧聪身前,诚惶诚恐,萧聪哪受得这般大礼,赶紧俯身相扶,
“前辈快快起来,萧聪到底还是晚辈,理应是晚辈为各位前辈行礼才对。”
此话一出,四位主事老人跪得更坚决了,
“哎呦,尊上这是说的哪里话,可折煞老朽了,尊上若是给老朽行了礼,那老朽直接撞死在这寨门上算了。”
萧聪几次都拉不起来,无奈道:
“前辈赶紧起来吧,时间不早了,晚辈还有要事与前辈相商,咱进寨去说。”
四位主事老人这才起来,分至寨门两侧,恭敬道:
“尊上请。”
萧聪懒得再跟他们纠正称呼等细节,带着星流云等人大大方方地踏进寨门。
南宫傲在后面小声对荆启贤道:
“尊上喜欢人家称呼他为萧四少爷,我们都这么叫,你们也跟着这么叫吧。”
荆启贤煞有介事,一张大嘴撇的极是夸张,
“那怎么行,绝不能坏了礼数!”
南宫傲无奈摇头,只好将萧聪之前对付他们那套说辞搬了出来,他指着前面的星流云等人道:
“看见前面那几位了吗?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最为魁梧高大的那名年轻人叫欧阳寻,是四大王族之一欧阳家的公子,身材颀长,面相最俊美的那名年轻人叫星流云,他身边那位貌若天仙的女娃娃叫幽女,这俩人是亲姐弟,也是四大王族之首星家的公子小姐,他们跟尊上都是同辈相称,你在这儿自降辈分,让他们如何自处?”
荆启贤一脸无谓之色,
“没事儿,各论各的。”
南宫傲见荆启贤如此顽固,恨得直磨牙,
“你个老匹夫,没听人常说恭敬不如从命吗?拿你当人看,非得往驴厩子里钻,你一口一个尊上喊着,大家都不得自在,腆着一张老脸做那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还落一个不是,何苦来哉呢你!”
听见南宫傲说这话,荆启贤不禁有些意外,
“你个南宫老匹夫,一向最喜欢装什么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怎么今天也暴起粗口来了,你这是要晚节不保的节奏啊。”
南宫傲额头上爬满黑线,抿着干瘪的嘴唇,定定地看着荆启贤,却不说话。
荆启贤被被看得有些发毛,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你说得对,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大家都这么叫,那我也懒得做那颗老鼠屎,免得出了什么意外,惹得日后你们那几个老匹夫笑话我。”
南宫傲翻了个大大的的白眼,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害我浪费这么多唾沫。”
荆启贤摇头微微一叹,而后却又与南宫傲相视一笑,二人心照不宣,相与往前走去。
城寨围墙与街市之间有一环形空地,之中生灵寥寥,那些被放养在这里的古兽,纷纷前来向萧聪虔诚拜谒,萧聪边走边不时回礼,看似有些随意散漫,却也是没有办法,不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而是倘若逐个停下来郑重回礼,那样实在是太麻烦了,等进了街市中,还有更多这样的场面,反正早晚都得如此,索性从一而终。
大街上人头攒动,万人空巷,消息早就传到了这里,正如萧聪所料,城寨中的所有人都像是期待奇珍异兽的看客般涌到大街上,踮脚翘首争先恐后,虽然心思大多出于敬畏,但也肯定有好奇掺杂其中,见那传说中的年轻人踏进街市,顾不得多看两眼,便如潮水般跪伏在地上,齐声道:
“拜见尊上。”
萧聪几番踌躇之后,于街口驻足,整理衣衫,拱手朝道旁乌央央的自由民们郑重作了一揖,而后直起身来,不急不缓地往前走,走到街市尽头,回过头来,再次向自由民们作揖致礼,最后才踏进前面不远的木制阁子中。
厅堂里,被四位主事老人称为蒙师的老者让人搀着下了堂,此时正佝偻着身子站在堂下静静等待,萧聪一进厅堂,他便要颤巍巍地屈身行礼,看得萧聪心惊胆战,生怕他那一身酥脆骨头一不小心散了架,
“老朽陈茂才,拜见尊上。”
萧聪眼疾手快,下意识地拖住老人的身子,大惊失色道:
“前辈定是当年萧家送进大荒来的贤哲吧,您的礼萧聪万万受不得,要行礼,也该是萧聪对您行礼才对,绝没有让您屈身的道理。”
看着尽在咫尺这风烛残年的老人,萧聪眼睛不禁有些湿润,以他的才学,本可以在外面无限风光,却抛却名利,为了那崇高的理想历经千辛万苦到这儿来,栉风沐雨启智消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什么他娘的是伟大,这他娘的就是伟大!
老者笑容可掬,略微带了点歉意,
“老了老了,本以为这一礼还能弯得下去,看来身子骨确实是不行了,尊上多担待着点吧,老朽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萧聪狠狠摇头,气息起伏明显,
“前辈千万不能这么说,正因为有您这样的圣贤,萧家才有望完成宏伟大愿,不管对于大荒的自由民还是对于萧家,您都是德高望重的上宾,作为萧家小辈儿,我必须敬您一礼,聊表萧家对您多年付出的感激之心。”
一直站在萧聪身后的欧阳寻和星流云这次倒真是有眼力劲,萧聪话音刚落,他俩便不约而同地往前走几步,伸手小心翼翼地搀住了枯朽不堪的老人。
萧聪后退一步,面色虔诚,整衣正身,作揖而拜,再拜,三拜,身为伏魔者的萧家人对陈茂才全礼以敬之,惹得老人不禁热泪盈眶,声音颤抖,点头道:
“萧家有尊上如此人杰,大事可期,大事可期,老朽当死而无憾矣。”
此言一出,荆启贤等四位主事老人亦不由得潸然泪下,身前这位行将就木的恩师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们心里清楚,他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在此处却最有威望,以至于连他们四个都心悦诚服言听计从,那都是拿命换来的!
萧聪起身,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一双星辰般的眸子里,有水雾弥漫,
“前辈对晚辈之称呼,实在太过沉重,萧聪如万山压顶,深感不安,前辈还是叫我小聪吧,这样晚辈心里能好受些。”
陈茂才笑道:
“不敢不敢,既然您不喜欢尊上这个称谓,那老朽便斗胆称您一声小友了。”
萧聪笑容真挚,连声回道:
“如此甚好。”
身前老人右手抬起一半,道:
“小友堂上请。”
萧聪躬身,
“前辈请。”
老人笑笑,
“一起吧。”
“好,我搀您。”
萧聪话毕,小心翼翼地扶着老人往堂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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