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抢就饿死。
那种饥饿感无时无刻不在叩问他们尊严值几个钱?羞耻是什么?
赫德人俘获军官的数量很少,都被单独关押。
不仅是军官,就连军士也已经从俘虏之中剥离出来。
失去了主心骨,又被刻意地摧残,他们的意志已然彻底崩溃。
一阵诱人的香味飘进俘虏们的鼻腔,所有人都不禁停下动作。
赫德人把香喷喷的烤羊抬到他们面前。
俘虏们扑向烤羊,转眼被手脚上的铁链绳索拽倒,又被闪着寒芒的长矛逼退。
赫德人又推出几个蓬头垢面的帕拉图人。
一名身材壮硕的青翎羽走过来,身后跟着个瘦小通译。
瘦小通译怯生生地翻译“火燧首领说,这几个奴隶想要逃跑,要受惩罚。”
通译也是俘虏,但因为能说两种语言,他的境遇远比其他人好得多。
青翎羽冷声呵斥,瘦小通译又大声喊了一遍。
青翎羽还是不满意,瘦小通译又哭着吼了一遍。
青翎羽一挥手,身旁的箭筒士抬出火盆。
他们用烧得发红的铁锥从逃跑俘虏锁骨下穿过,像给牛穿鼻环一样,把铁环穿在逃跑俘虏的锁骨上。
俘虏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空气中飘散着一种焦糊的肉香味。
“火燧首领说,再逃跑的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会直接杀掉。”瘦小通译声嘶力竭大喊“火燧首领还说,荒原大得没有边际,无论你们跑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
俘虏们垂下头,有几个人盯着通译,眼里满是仇恨和愤怒。
“火燧首领要把你们当中有本事的人挑出来,有本事的人来吃烤肉,没本事的人继续从地上捡吃的。”瘦小通译的嗓音喊得沙哑“你们当中,有谁会打铁?谁会……”
小狮子在旁边看了一会,无言地走向大帐。
因为周围没有敌人,所以赤河部营地不再是帐篷包围马群的结构。
马群被带到营地外觅食,各十夫队的小帐篷把大帐裹在最中央。
路上,青翎羽牡鹿[博寒]叫住小狮子,和他并肩走向大帐。
“迅鹰死了。”牡鹿小声搭腔,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唉,迅鹰是个有本事的,他的牧群总是比别人兴旺。”小狮子有些难过“但是临阵拔掉翎羽逃跑,他也该死。”
牡鹿叹了口气,这一仗打下来,白狮的“箭”死伤大半。
像迅鹰这种不光彩的死法,还会被剥夺一切牧群、属民和奴仆。
不过也正因如此,许多位置空出来,牡鹿得以从豪格科塔[百夫长]晋升为箭。
[注“箭”在赫德语中代表青翎羽级别的首领,又分为“射近程的近箭,射远程的远箭”。他们既是军事官,又是民政官]
小狮子和牡鹿走进大帐时,正有箭筒士抬着一顶带血的青翎羽走出来。
应当是迅鹰的头盔,因为赫德人忌讳身首分离。如不是血海深仇,即便是死刑也不会斩首。
大帐里,众人围着篝火团坐,青翎羽们正在激烈地争论着。
“帕拉图人元气大伤,正是东下打草谷的好机会!”
“灰眼睛和健食者正在各自召集战团,为今年秋天的劫掠做准备。我们也该竖起大纛,否则那些依附我们的小部落会被吸引走的!”
“日他娘!三十年没打过草谷了!明明是我们流血,却不带我们吃肉吗?”
由于帕拉图的封锁,大荒原上什么都缺。
一朝击败宿敌,人人迫不及待想去帕拉图抢一把。
须知,上次诸部打草谷还是阙叶汗的时代,三十年之前。整整一代赫德人没见过帕拉图长啥子样。
“打个逑!你们这群混崽子!”铁丰跳起来痛骂“火已经烧到眉毛,还想着打草谷?当务之急是维系和特尔敦部的盟约!先保住自己再说吧!”
一众青翎羽顿时安静下来。
铁丰看向白狮,沉声说道“特尔敦部折损好些人马,我们比他们的损失还大,正应该抱团自保。灰眼睛和健食者说是要去打草谷,谁知道是不是来灭我们的?”
“依我看,烤火者也没安好心。”小狮子坐到篝火边上,眉头紧锁“他就没有趁机吞掉我们的心思?三大部,都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都像狼一样贪婪、一样坏。”
铁丰一摊手,万般无奈道“谁让三大部是红云汗的直系后代?谁让他们是[金人后裔]?是[继承者]?只有他们才能当大汗,他们也无时无刻不想着称汗。
烤火者的心思我能不懂?可是狮子咬着喉咙,狼咬着手,我们不打狮子打狼?提防着点便是了。”
“你这话啥意思?”立刻就有青翎羽来了火气,大声嚷嚷道“铁丰!你为啥总想着讨好烤火者?谁说只有三大部称汗?白狮凭啥不能当?我看你是想投奔特尔敦部!拿我们赤河部当献礼!”
“放恁娘的屁!”铁丰勃然大怒,指着对方鼻子,唾沫横飞质问“我要是有坏心思,我会带兵来帮你们?十年前赤河部被扬灰一样铲平,是谁帮白狮收拢部众?又是谁借兵给白狮?好哇!你们觉得我说话难听,我现在就带着鹰林部分营!”
说罢,铁丰甩手便要走,小狮子紧忙拦下舅舅。
对面的青翎羽被连珠箭似的话语问得哑口无言,垂头生着闷气。
“舅舅。”沉默的白狮终于开口,淡褐色的眼睛如同深潭。他温和地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请你不要生气。”
铁丰甩开小狮子,也气呼呼地坐回篝火旁,语重心长对白狮说“一百多年前,红云汗与诸部斩九畜歃血盟誓,约定只有金人后裔才能称汗。虽然时过境迁,但是在众民心中还有这么一回事。
你千万不要急着称汗,也别有这个心思,诸部不会服气的!要是哪天赤河部一统草原,你想当大汗、当单于,我一声也不吭。”
“哈哈哈哈。”白狮仰天大笑,笑声凄苦“我哪有这种心思?小时候,我只想让母亲弟弟妹妹能吃饱;母亲弟弟妹妹没了,聚集起来的伙伴也被杀得精光,我只想报仇;后来,追随我的人越来越多,我只想让他们安安稳稳活着。若是烤火者能做到,我去给他当个千夫长也无妨!”
篝火周围的青翎羽也被勾起伤心事,人人面容悲戚。
与其他靠血缘维系的氏族部落不同,后赤河部部众来自于各个氏族。因为部落离散、家破人亡,陆续聚拢在白狮麾下。
[注后赤河部区别于被阿尔帕德率兵铲平的以白狮血亲为主的前赤河部]
三十年来帕拉图人持续进攻诸部,生存空间被挤压的诸部又自相攻伐。不知有多少部落在动荡中被碾碎,又有哪个赫德人没有失去过亲人?
小狮子猛然跳起来,大喊“哥哥!你怎么能说这话?烤火者是什么东西?他也配?”
“没错,他不配!”白狮重重一拳敲在膝盖上,语气坚定“他太贪婪,又太无情,只会把我们当成奴仆看待。把赤河部部众交给他,我不愿意!”
“我也不愿意!”青翎羽们应声而起“我也是!三大部想来打我们,就让他们来!打死他们!”
铁丰默默坐在原地,神情很疲倦。
“第一,我们要继续维持与特尔敦部的盟约,名义上做他们的臣属也无妨。但是我们不会迁徙去他们的草场,更不会会与他们合营。须同烤火者约好,若是海东部和苏兹部想来攻我们,他不必来帮忙,只需去劫掠敌人老营。”
“呜!”青翎羽们拍打胸膛齐声高呼,这是表达赞同的方式。
“舅舅。”白狮看向铁丰“烤火者那边,还请你出使。”
铁丰微微一愣,他收起倦色,沉声说“放心。依我看,即便不与他约好,烤火者也会去抄另外两部老营。我们流血,他们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