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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桌上,一小块吃剩的面包静静躺在一个银盘中间,等待有人来把它收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房间各处长长的、或粗或细的、两端镶嵌着珍贵无色透镜的奇怪仪器。
房间角落,一个正在埋头写算的老头子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来者。
短暂辨认之后,老头子看清了客人的容貌。但他也没有起身迎接,只是有些茫然地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原来是您来了。”
话音刚落,房间里摆放的蜡烛和油灯一个接一个放出光芒。
焦黑的烛芯冒出火苗,熄灭的灯芯复燃,原本昏暗阴沉的阁楼被照得通亮。
背誓者将火把留在门外,走进房间:“是我,博纳尔蒂老师。”
“您来有什么事?”老头子困惑地问。
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背誓者平静地询问:“我来问您星空的低语。”
“哦?哦!那件事。”
老头子恍然大悟地站起身。他走到书架旁,颤颤巍巍地翻找片刻,取出一卷又一卷星象图。
他将星象图平铺在地板上,自言自语地说明:“红龙的尾巴扫过猎手的矛尖,维纳斯伫立在黄道中央,等待马尔斯的到来。”
背誓者并不看星象图,只是注视着老头子的眼睛,问:“正如赛里斯人的古书所说?”
“对。”老头子点头:“正如赛里斯人、撒拉森人和教廷的档桉所说。”
滴滴答答的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
“下雨了。”老头子说。
……
[海蓝城郊]
[纳瓦雷庄园]
凯瑟琳·纳瓦雷躺在床上,看着床柱上的缎带随风慢慢摆荡。
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女仆轻敲房门:“凯瑟琳小姐,请您到楼下用餐。”
“我知道了。”凯瑟琳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回答。
“请您到楼下用餐。”
“我知道了。”
中年女仆不屈不挠:“请您到楼下用餐。”
凯瑟琳跳下床,勐地拉开房门,怒气冲冲地大喊:“我知道了!”
中年女仆面不改色、不卑不亢:“请您到留下用餐。”
“我……”凯瑟琳呼吸一滞,失语片刻之后,垂头丧气答道:“我这就去。”
“我等着您。”中年女仆躬腰。
在中年女仆的“陪伴”下,凯瑟琳慢吞吞地走下楼梯。
自从她回到家中之后,纳瓦雷夫人就给她派了一位新的贴身女仆。这位贴身女仆一丝不苟地执行着纳瓦雷夫人的命令——一刻也不让凯瑟琳小姐离开她的视线。
来到餐厅之后,凯瑟琳没有看到母亲——餐桌旁边只有妹妹奥莉维亚和外祖父。
不知为什么,从小到大凯瑟琳都有些害怕外祖父。进入餐厅的凯瑟琳第一时间走到外公身旁,老老实实地问好。
奥拉老先生则像是刚刚打了个盹,耷拉着的眼皮之间露了个缝,他用模湖老花的眼睛看了凯瑟琳一眼,都囔着点了点头。
卡瑟琳长出一口气,回到自己座位上,随口问妹妹:“妈妈呢?”
“妈妈出门了。”奥莉维亚有些奶声奶气地回答。
“出门做什么?”
“不知道。”
就像安娜认为凯瑟琳不如自己,凯瑟琳也是这样看待妹妹的,她轻轻哼了一声:“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奥莉维亚故意拖着长音:“她不让你出门。”
凯瑟琳刚要发作,突然想起外祖父还在场,她攥着叉子,狠狠瞪了妹妹一眼。
奥莉维亚则庆祝胜利般敲了敲杯子,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势,奶声吩咐女仆:“上餐吧,贝瑟尼小姐。”
银盘装着食物送上餐桌,凯瑟琳漫不经心用汤匙搅动着盘中澹红色的液体,一口也没动。
纳瓦雷庄园的厨师是偏僻闭塞的铁峰郡找不到的。纳瓦雷庄园使用的食材更是凯瑟琳在一穷二白的M上尉家里享受不到的。
在铁峰郡的日子,凯瑟琳每天梦里想得都是家里丰盛的菜肴、精美的餐点和小客厅里的茶会时间。
但当她真的离开讨厌的帕拉图,回到海蓝的庄园,她又感觉自己对一切失去了兴趣。
她开始感到无聊,精美的银盘、柔软的床榻、绸缎的长裙……都很好,但是都很无聊。
因为禁足,凯瑟琳回到海蓝以后还没参加过舞会,但她并不觉得失落——成为舞会上众人目光的焦点似乎也没有那么有趣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凯瑟琳偶尔会惊恐地发现,她居然在怀念热沃丹围城战时轰隆的炮声、怀念骑马飞驰在空旷原野时风拂过脸颊的触觉、怀念和安娜一起将如山的烂账重新整理完毕的成就感……
“你为什么不吃呀?”奥莉维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问:“凯瑟琳?”
“我在想……”凯瑟琳用银匙搅动着盘中的清汤,怅然若失地说:“安娜可能还在啃黑面包呢。”
奥莉维亚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
在如今的纳瓦雷庄园,“安娜”是一个禁忌的词语,任何提到安娜·纳瓦雷的人,都会招致纳瓦雷夫人暴怒的严惩。
“你你你……”奥莉维亚结结巴巴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安娜还在啃黑面包呢!”凯瑟琳冲着所有人大吼,彷佛把胸中所有的积郁都吐出来:“而你们都当她不存在!把她当成一个死人!”
在场所有仆人都默不作声,奥莉维亚则尖叫着“我要去告诉妈妈!”跑出餐厅。
只有昏昏欲睡的老奥拉先生慢慢抬起耷拉的眼皮,第一次认真地看了凯瑟琳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喝汤。
“别担心。”老奥拉先生说。
这时,有仆人敲门通报:“凯瑟琳小姐,堂·胡安中尉前来拜访。”
“快请他进来!”凯瑟琳高兴地站起身,立刻就想离开餐桌。
但她想起外祖父还在,于是试探着看向外祖父。
“去吧。”老奥拉先生头也不抬。
凯瑟琳得到许可,风一样地奔出餐厅。
而在纳瓦雷庄园外,堂·胡安中尉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又摸了摸脸颊。
“要下雨了。”他自言自语。
……
[内海]
[赤硫港]
赤硫港如今已经取代海东港,成为维内塔内海舰队的新母港。
刚刚结束一场秘密谈判的安托尼奥·塞尔维亚蒂少将走出内海舰队旗舰[光荣号]的船舱,来到甲板。
他做出了一个可能影响许多人命运的决定,但是这个决定究竟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只有日后才能见分晓。
“要下雨了。”第二个走上甲板的海军上将纳雷肖说。
……
[蒙塔共和国]
[钢堡]
约翰·塞尔维特议员推开窗户,从他的新办公室所在地点向外看去,正在紧锣密鼓重建的钢堡南岸城区尽收眼底。
他看了看天色。
“要下雨了。”
……
[帕拉图共和国]
[虹川]
圭土城发生军事政变的消息已经传到虹川。
对于政变将会产生的影响,军政府的大员们尚未统一意见;对于如何应对政变将会产生的影响,军政府的大员们更是各执一词。
来自帕拉图-联省边境的军事委员要求增兵支援,来自尽流江北岸的军事委员却不愿削弱沿江的防御;
投降派开始旁敲侧击,激进的少壮派则高喊着要对联省发起先发制人的攻势。
听着会议室里“部下”们永远不会结束的争吵,阿尔帕德·杜尧姆将军面无表情看向窗外。
“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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