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庄里开出的银票、贴票,都是别人的银子存进来,我要给他们利息的,这是一笔亏本生意,但进来了本金。没有存进来银子就开出去贴票,是凭空多出来的,如果别人愿意用,就是扩张的信用,就可以换回其他东西。”
通州城外的安庆营中军大帐内,庞雨放下安庆来的信件,站起身对庞丁道,“扩张出来的信用,变成了可以流通的贴票,跟存银进来的贴票看起来是一样的,用于安庆营的建设,通过这个途径,各地权贵地窖里的银子,有一部分重新配置到了我们最需要的军事领域,这就是金融最擅长的部分,上次来的英格兰人,他们所在的欧罗巴战事频繁,一个小国可以短时间内动员出数万大军,就是靠欧洲的银行业借贷,金融就是力量。”
庞丁跟在庞雨身边,“但这个贴票不是真金白银,多发出来的总归是要还的。”
“最后还不还,这需要看我们在安庆营的投资效率,就譬如朝廷增兵,上次加剿饷,从下而上收银子,自乡间册书开始,县、府一直到户工两部,再从两部分发巡抚、兵备道、军头,这是一个漫长的链条,征收成本如果是百两,最后用到营伍之中,绝对不足十两,一营数千只能养几百家丁,刘光祚这样的,兵数三千五,实兵才三百五,家丁几十个,投资效率就算他一成,十足十的赔本生意。再对比东虏的效率,他们也是自下而上收银子,只是层级远不如大明复杂,征收效率相对高,但落后的奴隶制度,没有自由民,生产效率低,他们可以将奴隶的生活资源降到最低,多余部分直接征收,各级主子本身要上战场,也需要进行抢劫,军事领域本身就是生产的一部分,除了上交军事贵族之外,剩余资源几乎全部配置到了军事领域,从战争结果来看,他们的资源使用效率远高于咱们大明。”
“少爷的意思,就辽东那一点点人口土地,只要全用来打仗,就能比得过咱们这许多地方。”
“东虏这种极端剥夺的奴隶制,是完全没有效率的,所以野蛮人永远都会缺乏物资,永远需要抢劫,只要抢不到就会垮台,资源必定会集中在打仗上。咱们安庆营直接从银庄配置资源,一般年息是一钱,即便是支出两成的利息,也远远高于朝廷的使用效率,同时贴票还能缓解白银紧缩,对经济起到的是促进作用。”
“少爷是希望银庄多发一些?”
“当然希望多发一些,贴票本身并非没有成本,维护贴票的是一个体系,银庄、工坊、水师、船行、漕帮都是成本,不多发贴票我们用什么,但是发出来的一定要有明确去处,要有足够的投资回报,不能平白的多给利息,投资效率才是重要的,谁的投资效率高,谁手上的资源就多,胜利属于多出一个铜板的人。”
庞雨到了桌案上,翻看着副官送来的塘报、情报,庞丁从旁边的火盆上提了铜水壶过来,给庞雨泡好热茶,“那皇上为啥自己不做银庄呢?”
庞雨哈哈一笑,“皇帝来做的话,你猜会怎么做,还是先交内阁众议,内阁、司礼监、户部、工部、兵部一通文章往来,几年都没个结果,等到终于有个结果了,还是下发布政司、府、州、县开办银庄,最后开办的银子用了一大堆,贴票发出来还是没人要。”
庞丁抓抓脑袋,“我还是想不明白,你能让银子重新进到办兵马的事,朝廷为啥就不能。”
“朝廷也是许多人组成的,他们互相间的关系,由利益分配的方式决定,反过来也决定利益分配,银子一进去自个就耗得差不多了,就跟咱们在南京筹措勤王物资一般,钱粮甲仗在江面一个来回,就无影无踪了,他们办银庄也会一模一样,就算今日把大江银庄给他们办,明日他们就要赖掉所有贴票,三个月内银庄必定关张。”
庞丁呆了片刻后,庞雨把手中一份京师暗哨司送来的的情报递给他,“孙都堂局势不妙,朝中弹劾他的人很多,弹劾他和刘中堂拥兵不前,任由东虏出边,内阁让他们两人上疏自辩,刘宇亮先上本,把德州之后的罪责都推到了孙都堂头上,永定河大捷则是他激励有功,孙都堂每天都要上本自辩,兵部那边整理入边以来功罪,开始抓人了。听说刘钦、倪宠和祖宽被抓了?”
庞丁老实的点点头,这件事已经在勤王军中传了几天,营中都在猜测谁会被抓,基本都猜中了,除了李重镇。
贾庄之败大军败没总督失陷,朝廷肯定要抓人抵罪,杨国柱、虎大威是一镇总兵,不会轻易逮拿,论罪李重镇这个中营副将该排在第一,但最后是抓了刘钦。
庞雨摇头道,“看来李重镇帮忙买的人头不够啊。”
庞丁偏头看着庞雨,“但我听孙都堂的书手说,李重镇没给刘钦人头,都报给自个了。”
庞雨惊讶的转头看着庞丁,“他两次来买人头说是给刘钦和祖宽买的。”
“他一个都没给刘钦,在他营中跟书办这些人说,朝廷已经定了要逮拿刘钦,他就不去无谓的浪费人头了。”庞丁舔舔嘴唇又道,“所以我仔细想想,李重镇就是一心要把人头买光,免得落到了刘钦手中,少爷你想,他李重镇是中营副将,卢都堂阵失,他则临阵脱逃保下性命,刘钦是有令牌令信派出去的,有理由不参加贾庄大战,若是人头都一样,肯定是砍他李重镇的脑袋,不会砍刘钦的。李重镇在永定河得了战绩,最怕的就是刘钦也有战绩,如此就还是砍他,买光人头加给自己,等刘钦砍头,还能把右营的家丁吞了,免了死罪还能恢复实力。”
庞雨消化了片刻道,“那祖宽呢,跟他李重镇有啥干系。”
“贾庄之后还有一个大罪责,就是济南城破了,逮了颜继祖、倪宠,都是山东的,勤王的两路人马,至少还是要有人顶罪的,祖宽去顶了,李重镇就又过了一关,所以才能顺利脱身。那刘钦战前被派出救援他处城池,在贾庄战后第二天就赶回,寻到了卢都堂尸首送到真定,马上又跟着孙都堂继续打仗,许自强一箭未发一刀未砍,算准时间到边口,便得了兵部的嘉勉,再说刘钦的那三个本家总兵,刘光祚、刘泽清、刘复戎,都是一场正经仗没打,虽说要问罪,却未必会丢命,最后要掉脑袋的恐怕反倒是打仗最多的刘钦。”
庞丁说完之后,庞雨没有继续翻其他的塘报,眼睛看着桌面平静了片刻之后道,“要说心里的话,贾庄一战敌我悬殊必败无疑,这是一场无望的战斗,除了卢都堂外,从将到兵没一个愿意打,李重镇不弃卢都堂而逃,他手下就会弃他而逃,虽说如此,心里还是有些看不上他。永定河边打仗,即便是为保命,他毕竟是出了力的,刘钦却没来,我们只能帮李重镇,否则以后没人站在咱们一边。刘钦自然有点冤,那颜继祖又何尝不是,他是兵部调去德州的,抚标兵部要求带走的,他中间还几次提醒兵部和高起潜调兵防守济南,兵部也没说不调兵,但山东巡按说不用调兵,高起潜带着四万人就困守临清,哪怕派五千去济南,那济南也不会破,最后济南破了,巡按死在城里,兵部和高起潜都毫发无损,反拿了颜继祖顶罪,要说冤,他比刘钦还冤。”
庞丁连叹两口气,此时门帘一响,颜观出现在门前道,“大人,北营门报来,宣大的哨马通传,宣大督标今日拔营返回信地,王朴和李重镇特意来辞行。”
“本官马上去迎,他们都要走了,沈迅那里有没有回音,咱们南兵到底什么时候回信地?”
“说是请了皇命,除了陕西兵马外,其他的都要返回信地,这两日间给咱们的部咨就要下发了。”
“陕西兵马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洪承畴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