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云窟福地从此不姓姜,姓韦。但是姜氏子弟依旧能够每天躺着收钱,拿分红。”
刘老成还是一头雾水,“求个什么?”
姜尚真说道:“作为交换,书简湖的真境宗,从此就得姓姜了,当然,可能会改个宗门名字。”
刘老成神色如常,但是不再开口说话。
姜尚真说道:“没猜错,你很快就要从真境宗滚蛋了,如果换个好听点的说法,就是树挪死人挪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以前真境宗容得刘老成,以后书简湖却无刘老成的立锥之地了。
刘老成直勾勾盯着姜尚真,径直问道:“敢问周首席,打算让我去哪里趴窝?”
绕了这么个大圈子,原来是要让我刘老成主失去一个真境宗的谱牒身份?还是刘老成主动请辞?玉圭宗岂会挽留。
姜尚真说道:“相信我,真不是吓唬你,刘老成留在书简湖,就是一条断头路。不是肉身消亡,便是道心死。仙人易得,飞升难求。”
刘老成淡然道:“巧了,我也不是被吓大的。”
言外之意,姜尚真如何安排退路,打算将他挪到何地,刘老成都懒得听了。当我三岁孩子好糊弄,在这边骗鬼呢。
姜尚真满脸惋惜,叹了口气,“难聊。”
墙头那边趴着一颗脑袋,笑哈哈,“崩了崩了。”
眉心一粒红痣的白衣少年翻墙而入,耍了个鹞子翻身的把式,飘然落地,摊开双手,身体晃了晃,“稳当!”
姜尚真面朝少年,抬起一只手掌,在自己脖子附近,晃了晃。
意思很明显了,既然谈不拢,那咱们就做掉他吧。
少年像个脑子拎不清的,眼神茫然道:“敢问崩了真君,到底啥意思,咱是良善之辈,也看不懂啊。”
一对活宝似的仙人境,一个是昔年能够从王座大妖眼皮子底下杀妖族的剑修,一个好像是多宝童子。
刘老成坐在原地,双指捻动酒杯,轻轻旋转,杯内酒水涟漪阵阵,如湖心起漩涡。
他这辈子从不肯做赔本的买卖。杀手锏,自然是有一些的。若是一场无解的必死之局,总要拉上个垫背的。
很好,战场就在大骊京城,国师庆典才刚刚结束,今天尚未正午,一天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姜尚真跟崔东山,当然不是一般的仙人境,甚至完全可以说,他们就是整座人间,仙人当中的佼佼者,心智,修为,后手,皆是翘楚。
可我刘老成,便是仙人境里边的软柿子了?
墙头那边,凭空出现一位神色阴冷的少年,正是刘蜕的一副阳神身外身。悄无声息出现,不愧是飞升境,道与天地合一的气象。
刘蜕境界高,言语却是混不吝中透着一股狠辣无情,“说好了,我来杀人,你们必须负责收拾烂摊子,别牵扯到天谣乡是最好,我可不想学杨千古,去文庙那边吃牢饭。书简湖刘老成是个硬点子,两位道友在旁压阵,一旦泄露了什么风声,反正都与刘蜕没半颗铜钱的关系。”
崔东山脚尖一点,飘荡去了鱼缸上边站着,抚掌赞道:“说话做事都痛快,果然,对付野修还是需要野修。”
“一飞升两仙人。”
刘老成嗤笑道:“不跌份。”
刘蜕低头看着刘老成,笑道:“老子这辈子最见不得手软偏要嘴硬的货色,见一个就要收拾一个,好,很好,记得等会儿千万别缩卵!”
至于为何陈平安没有让小陌或是白景出手,直接宰掉刘老成,以及陈平安跟书简湖的那段过往,刘蜕都无所谓,拜码头,不得递交一份投名状?
崔东山竖起大拇指,“刘宗主说话就是硬气,这辈子就没怂过谁。”
不远处就是花神庙,先是花神们齐聚,再是异象横生,姜尚真感叹道:“我们山主还是一如既往的怜香惜玉。”
那边的百花旖旎,这边的剑拔弩张,近在咫尺的数墙之隔而已,就是生与死的分别,人间悲欢果然并不相通。
高冕竟然原路折返了,看了眼院内的景象,说了句到底的话,“就当顺便宰个金丹境,诸位别嫌弃脏了手。”
如今只是金丹境修为,高冕没有听到这边对话内容半个字。但是老江湖的眼力和经验都还在。
崔东山伸手揉着眉心,笑道:“哪敢呐。我可是先生的得意学生,先生又是你们剑气长城的故乡人。别说高老帮主是个金丹,便是个全无修为了的废物,挡在刘老成跟前,杵在原地伸长脖子让我杀,我也是万万不下不去手的。”
姜尚真笑道:“朋友义气这杯酒,是满满当当的,可惜家乡是只空碗。嚯,莫非这就是书上讲的墙里开花墙外香。”
崔东山唉了一声,埋怨道:“这话说得伤人了。”
刘蜕居高临下,冷笑道:“原来如此,难怪陈隐官要多跑一趟村妆渡,原来是见同乡。”
高冕神色黯然,没有反驳,老人也没脸反驳。
刘老成二话不说,直接一袖子将高冕抽回原位,后者当场晕厥过去,身形如被一阵大风裹挟,飘去了门房那边的前院,如醉汉坐阶朦胧看花影。
再将手中酒杯轻轻一磕桌面,杯中酒水荡然一空,却在高冕那边结阵,护住了这位老金丹。
接下来一场生死相向,拳脚无眼,术法无情,总不能连累老朋友再跌境。
刘蜕以心声问道:“崔宗主,周首席,这厮是在做戏,还是真性情使然?”
姜尚真笑答道:“刘老成就没几个朋友,高冕能算一个,还真不是演戏给我们看的。”
刘蜕点头道:“那我就给他一个痛快。”
崔东山埋怨道:“被你们俩这么一搞,真像反派。”
刘蜕不得不承认,跟陈平安相处,自己是极有压力的。跟这两货色待在一起,却是无比轻松。
崔东山使劲一拍掌,也不知是提醒刘蜕可以出手,还是催促刘老成可以上路了,嚷嚷道:“开工!”
在书简湖混,野修无论境界高低、师门道统,没有一两手绝活水法神通是说不过去的。
比如作为刘志茂大道根本之一的那部《截江真经》,在青峡岛闭关苦修多次,有些时候刘老成都替他着急,想要现身指点几句。
崔东山脚底鱼缸里边的那些金鱼,骤然跃出水面,顷刻间天地随之起幻象,崔东山双袖下垂,环顾四周,是座小天地。
那些原本手指长短的金鱼,在此方境界之内,恍如天地间能够承载山岳游海的巨物,条条鱼须飘晃,带起阵阵金光。
姜尚真同样身处幻境当中,湖水如镜面,姜尚真双脚触及平镜,一圈圈涟漪往外扩散,远处四座岛屿之巅,悬停有四张碧绿颜色的符箓,竟然是于玄锁剑符的某种旁支?以早年宝瓶洲修士的底蕴,尤其是书简湖的野修,可买不着这种有价无市的好东西,除非是神诰宗、云林姜氏这样的名门正派、豪阀望族,才有机会珍藏几张,是刘老成自己仿的?
四张仿冒锁剑符,材质参差不齐,画符“笔意”有高下之别,符箓蕴含神意也有强弱之分。姜尚真见过刘老成的字迹,再看那鸟虫篆的勾画,云纹的起伏,确是刘老成的亲笔无疑,都可证明刘老成确是一位隐藏符箓修士的事实。
姜尚真不着急破阵,双指并拢,在身前轻轻一划,从一处本命窍穴处拽出了一截柳叶,砸了好多的神仙钱,再加上一些秘术手段,它已经无限趋于一片完整柳叶了,姜尚真双指竖起,轻轻摇晃,柳叶萦绕旋转起来,喂喂喂了几声,“崔老弟,听得见么。”
“听不见啊,周兄听得见么。”
“我也听不见啊。”
“这么巧啊,真是好心有灵犀的兄弟。”
“刘蜕只是派了一副阳神来这边对付刘老成,行不行啊?刘老成别的都还说,他是几千年以来,宝瓶洲第一位上五境野修,身负气运,跟这种人打架斗法,很棘手的。可别阴沟里翻船,害得刘蜕升境又跌境。”
“比气运?忘了刘蜕是帮助扶摇洲‘天荒解’的修士了?在宝瓶洲,刘蜕有衰减,刘老成有加成,大体上,刚好打个平手。”
“刘蜕这种个性,我很中意啊。以后顾璨跟他争抢一洲道主的身份,咱们帮谁?”
扶摇洲山上山下都是好勇斗狠的风俗,桐叶洲的中五境修士是跑光了,扶摇洲却是几乎打光了。
“简单啊,咱们哥俩两头押注,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你帮刘蜕,我帮顾璨。”
“我谢谢你啊。”
他们几乎同时破阵离开幻境,刘蜕那副阳神身外身独自坐在桌旁喝酒,忍了忍,没憋住,往酒杯里吐出一口血水。
整条胳膊都成了焦炭,仅仅是举杯的动作,便有灰烬簌簌飘落,刘蜕脸上有点挂不住,实在是丢人现眼。
姜尚真疑惑道:“刘老成人呢,化作劫灰啦?”
刘蜕神色阴狠,骂了一句娘,说道:“在京畿边缘,已经被我真身追上了,放心,跑不了。”
一些个山上攻伐手段,再稀奇古怪,匪夷所思,刘蜕还能对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论压箱底的手段,刘蜕何曾少了。
只是那刘老成故意摆出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祭出一件本命宝物,势必将大骊京城花神庙地界夷为平地,至于死伤如何,他刘老成命都要没了,还顾及这个作甚,总要让刘蜕吃不了兜着走,要么去文庙功德林读书,最次也要让刘蜕这辈子都别想踏足宝瓶洲。
刘蜕便只好转攻为守,就只是这么个转瞬即逝的空当,便给刘老成抓住机会,凭借一门类似立地尸解的旁门“蜕壳”遁法,配合缩地法,竟是连魂魄带肉身一并走脱了。
崔东山察觉到院内的一股玄妙道韵,一卷袖子将那残余道意凝为一粒金光,双指捻动,金光绽放出丝丝缕缕的浩然正气,崔东山惊讶道:“这都行?好家伙,竟然用歪门邪道的路数,学那儒家圣贤,仿造出了两个本命字。天才,刘老成真是个天才!一定要好好请教请教。”
刘蜕点点头,将那杯猩红酒水一饮而尽,“看路数,是先拆字再合字捣鼓出的本命字,很假,但是管用,被他请神降真出来一文一武两尊金甲神灵,分别矗立于文庙和武庙道场,好像就是你们大骊王朝家家户户张贴的那两位门神。想来这厮不知何时,偷偷炼化了好些破败不堪的州县文庙武庙,双方联手,威势不弱,我确实是大意了,不小心便着了道。”
说到这里,刘蜕强行咽下一口翻涌至喉咙的鲜血,“他娘的,稍后老子非要活剥了他!”
刘蜕望向他们,“已经是私人恩怨了,你们可别拦着。”
姜尚真笑了笑,没说什么。
崔东山笑眯眯道:“非要拦,又如何?”
刘蜕眯眼道:“那么朋友情谊就淡了,盟友关系依旧不变。”
就在此时,刘蜕骤然脸色大变,大骂一句我干他娘,原来刘老成这厮竟然硬扛一记道法,又跑路了,却不是往别地逃窜,而是直接去了千步廊那边的……国师府门口!
浑身浴血的刘老成神态自然,径直坐在门口,一道道身影倏忽间将他围困起来。与此同时,京城某些隐蔽阵法也已经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