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众鸟高飞,孤云独去
公示皇产,本就是今日的议题之一。
但这直接就搬了上来,让老王头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王国光目光在主位的皇帝以及眼前的账册上来回打量,半晌后他才憋出一句话:“陛下不先议一议么?”
朱翊钧奇怪地瞥了王国光一眼:“意见征集近一月余了,凡呈递奏疏议论此事的官吏、士人、遗贤,无不极尽溢美之词。”
“朕登极以来,尚未遇到过如此顺遂之事。”
“如此众望所归,还有什么需议的地方么?”
王国光被皇帝这话堵得一噎,无奈只好看向申时行。
申时行顿觉牙疼。
瞧这话说得,皇帝都自缚手脚要对皇产有所限制了,外人谁能说半个不字,也不怕被口水淹死?
不说其余,单是邀名养望的科道言官,几乎一夜之间就达成了共识,朝中谁敢反对此事,谁就是敛财阉党。
再加上一穷二白的乡野遗贤,还未踏足官场的年轻士人,上奏极力鼓吹。
哪怕心中有异议的朝臣,明面上都得赞不绝口,顶天了保持缄默而已。
至于朝臣们唯一能关切的问题,便无人敢问出来——公示皇产之后,我们呢?众所周知。
皇帝的套路向来是一套接着一套,泰半朝臣都中过皇帝羚羊挂角的招数。
几乎都形成条件反射了,多少都会忍不住犯嘀咕,皇帝此次别是要藉此逼迫朝臣们紧随其后。
奈何这事也没人敢去试探皇帝。
总不能当面说一句,陛下自己公示就得了,别不知好歹给大家伙添麻烦。
所以,这事的压力,无可避免落到了都察院、户部以及内阁身上,三天两头总有同僚旁敲侧击。
王国光是个不爱掺和的,此时皇帝当面说起,只好目光转向申时行——谁让申阁老是甘草呢?总要调和阴阳的。
申时行感受到王国光求助的目光,深吸一口气。
这事确实牵一发而动全身,内阁自然不能置若罔闻。
思虑片刻,他还是接过皇帝的话头,出言调和起阴阳来:“陛下,自然还有要议的地方。”
“子曰,名正,则言顺,政令既出,总要有个名目,还不知道陛下此举,乃是师出何名?”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什么名目很重要,有了名目,也就确定好了框架。
要是这事不先划个道道出来,闷声就做了,朝臣们怕是要整日茶不思饭不想了。
申阁老向来是会说话的。
朱翊钧忍不住失笑:“好个名正言顺,申卿是怕朕一意孤行,想推而广之吧?”
申时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朱翊钧扫了一眼殿内群臣,大多都露出关切的神情。
尤其殷正茂,一副关切又不想被人发现的模样,不住拿余光往这边瞟。
哪怕意料之中的场景,朱翊钧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怏怏。
他叹了一口气,敛容正色:“万历二年殿试,李三才一文深得朕心。”
“天以大位托之于朕,非以崇高富贵独厚一人,盖付以亿万生民之命,使司牧之也。”
“司牧天下之俸禄,朕受得理所当然;至于崇高富贵,朕敬谢不敏。”
“此前经何心隐面刺,朕一朝醒悟,朕非君子,不能慎独。朕掌大器,当公示天下人。”
“所谓名目,无非一句,理欲不并立,公私不同道。”
李三才虽然私心过重,好钻营结党,但才学与胆魄确实无可挑剔。
早在数年前,其人便对皇帝财产的公私性质进行了论述,在经学上奠定了基础——公天下还是家天下这个话题太敏感,姑且不论,但至少财产,不是独属于皇帝一人的,只该拿点管理工资。
如今拿来就用,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申时行与王国光对视一眼,不由松了一口气。
要只是这般,谁会不支持呢?世宗皇帝整日以私心侵夺国库,诸臣可都还历历在目。
这个名目很是温和,温和到不会将火烧到朝臣身上——皇帝要公私分野,关朝臣什么事呢?至少比什么“以身作则反腐倡廉”的名目,弄得朝臣不上不下要好多了。
不止两人,群臣几乎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多数是怕皇帝不晓得利害关系,太过想当然;少数嘛,也不乏殷正茂这类大臣。
“不过……”
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话锋却是有一转的架势。
群臣的心再度被吊了起来。
朱翊钧神情意味难明,悠悠开口:“也不单是朕,在列的诸卿,无不是天下之导引,国家之袖领。”
“要说以公事而得厚崇高富贵,诸卿恐怕只比朕略逊一筹。”
话音一落,在座群臣,无不悚然而惊。
自申时行以下,纷纷起身避席:“臣等有罪。”
朱翊钧伸手虚虚按了按:“朕指的是职与位,并非说你们。”
语气虽然温和,但群臣依旧杵在殿里,不尴不尬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
毕竟皇帝既然都点了,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朱翊钧自顾自继续说道:“诸卿都是朕的腹心,朕也不与你们卖关子。”
“朕倒是想过,让一干朝臣都将家产翻出来给天下人都看看。”
“可惜,痴人说梦而已,诸卿不必忧虑朕太过想当然。”
“此事确有后续,但并非应在彼处。”
朱翊钧一边示意众人落座,一边伸手竖起两根手指。
看着模样,后续还不止一处。
群臣面面相觑,只好先后落座。
略微顿了片刻,朱翊钧才缓缓开口:“其一,内阁代行皇权,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