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王子虚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有些忐忑,钟俊民用不客气的口吻,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同意让你一个毫无南大教育经历的人,以南大特邀作者的身份来参加这场文会?”
来了,王子虚心中对自己说。
手臂上的肌肉还在微微发疼,刚才的55个俯卧撑在提醒他,这也是一场考验。钟教授在这个问题上应该等了他很久。他的回答将决定某些问题的处理方式。
“师兄”的认可容易获得,教授的认可恐怕没那么简单。
斟酌了一会儿,王子虚说:“我想过这个问题,也想过各种理由,但是无法说服我自己。”
钟教授在位子上坐了下来:“我这几天也想过好几次这个问题,也无法说服我自己。”
他的回答让王子虚的心往下一沉,紧接着钟教授又说:“一方面,她们说,你对南大一直心有憧憬,一直尝试考南大的研究生。冲着这方面,我可以说服自己网开一面。另一方面嘛……”
他用复述的口吻念道:“‘一切艺术、一切希求,以及一切行动与探索,都可以看做是以某种善为目标。因此,可以从事物追求的目标出发,来正确地界定善。’”
王子虚安静地听他说完,低声说:“亚里士多德。”
钟教授眼前一亮:“你读过?”
“嗯。《尼各马可伦理学》。”
“不错。你怎么看这句话?”
“有一种古典的美,”王子虚说,“中国古代的先哲也有类似的话。”
“哪一句?”
“‘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同样讲的是从原初出发点的‘善'来进行价值判断,不过孟子更多是从统治者的角度出发来进行论述的。”
钟教授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北理。”王子虚如实回答。
钟教授问:“北理?你读的文科还是理科?”
“工科。”
钟俊民想了想,道:“你读工科还读这么多书,进行了这么多思考。我现在相信,你真的是一个心怀南大梦想的人了。”
王子虚选择沉默不语。
尽管过程十分曲折,也比较复杂,但至少钟教授的结论是对的。
钟教授道:“我愿意促成这件事,因为我认为这是对美的追求,而美即是善。为了你这件事,很多人都违背了规则,包括我。我希望在将来,面临善恶抉择时,你能保持清明,不要忘掉今日别人为你做的一切。”
王子虚重重点头。
“听说,你在这儿的一个小单位上班?”钟教授又问。
“嗯。”
“待会儿参加文会颁奖,你坐在我旁边。”钟教授说,“我既然给了你南大特邀稿件的身份,你自然要在我们南大的阵营里面。”
王子虚点头:“好。”
钟教授又说:“如果你的小说最后拿到了名次,恐怕对于很多人都是极大的讽刺。既然讽刺了人家,就不要指望别人不来报复,你得顶住压力。”
王子虚道:“我会的。”
“最后,”钟教授说,“如果你将来考南大汉语言文学专业,可以选我做导师。”
这是一句很有分量的话,王子虚郑重点头:“好。”
“我说完了,你可以走了。记得跟赵沛霖交换联系方式,准时来参加颁奖典礼。”
王子虚出门前,赵沛霖对他说:“钟教授认可你了。”
“嗯。”
“我想通了,这回你来露脸也是一样的,不过你要早日考上南大,你社会经历丰富,等你考上了,一定能带来许多妹子资源,这样不光是我,我们南大的好多兄弟说不定都有救了。”
他天真得王子虚都不忍心告诉他残酷的现实,他有什么妹子资源?难道把郭冉冉介绍给他?
这个时候的气氛不宜说丧气话,他只是沉重地点头,然后对着赵沛霖的一脸天真说,好。
无论如何,他这样就算过关了。出门后,王子虚拨通了宁春宴的电话。
“喂,我刚才见到钟教授了。”
宁春宴惊喜道:“怎么样怎么样?你们说了什么?”
“我见了钟教授和他的学生赵沛霖。我们做了俯卧撑,还聊了亚里士多德。”
“听起来挺融洽的。”
“其实很严肃。”王子虚说,“钟教授给我的感觉是个很严肃的人,或者说,是个很纯粹的人。”
宁春宴说:“是吗?你跟我有同感。你给我的感觉也是个很纯粹的人,我之前还在想,你们两个这么有追求的人撞到一起,会不会闹矛盾。”
王子虚说:“那倒没有。钟教授让我颁奖的时候坐在他旁边。”
宁春宴的语气听上去有点惊讶:“那就是认可你了呀。钟教授这人可重视门户了,如果对你不满意,巴不得你离得远远的。”
王子虚说:“可喜可贺。”
宁春宴又道:“对了,我跟你说个事。”
“你说。”王子虚脸上带笑。他等着她告诉他,当时她到底是怎么说服钟教授的。
“我马上要去给你们的稿子打分了。”宁春宴笑嘻嘻地说。
王子虚说:“你这种玩世不恭的心态,真的能做好打分这么严肃的工作吗?”
“谁说的,我很严肃!”
“既然严肃,就不要把这种事向参赛选手透露了。”王子虚说,“避嫌要紧。”
“哼哼。你倒是刚正不阿。”
宁春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王子虚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出人意料地难讲话。她本来还打算逗逗他,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倒不好开口了。
宁春宴语气真的严肃起来,提醒道:“不过我跟你说哦,这次征文比赛,可不止你一个人有熟人。评委也好,参赛选手也好,可不全都是你这样刚正不阿的人。”
王子虚说:“我知道。但是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不想日后回想起来,发觉自己做了亏心事。那会给我留下一个永恒的容易击溃的弱点。”
宁春宴笑了。
虽然他迂腐得可怕,但他也令人安心得可怕。
王子虚顿了顿,又说:“另外,我好像发现你是怎么把我的稿子推销到南大的了。”
“呃……”宁春宴挠了挠脸颊,“气氛这么好的时候聊这个话题,真的好吗……”
“你是不是跟钟教授说,我将来一定会考南大的研究生?”
宁春宴的声音带着几分心虚:“不是我说的。”
“那就是说了。”
“但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说的?”
……
“陈青萝老师,您能说说,您是如何走上小说创作这条路的吗?”记者问道。
陈青萝一脸厌倦地坐在酒店会客厅沙发上,双手放在腿上,状态如同在受审。
在宁春宴家躲了这么多天,始终还是躲不过这一遭。即使她的闪避技能点满,也躲不过无孔不入的记者。
好在她的《波伏娃的奉献》已经写完,要不然今天这么被采而访之一套组合拳下来,再好的状态也要灰飞烟灭。
“陈青萝老师?”记者提高音调催促道。
陈青萝回过神,用小学生背课文般没有感情的语调说:“从我小的时候起,就一直怀揣着一个文学梦想……”
“咳咳,”记者轻轻咳嗽了两声,“陈老师,您说点更加真实、更接地气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