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前来,极有可能是为了黜落黄巢。
毕竟,黄巢不久前狠狠打了仇家人的脸面,又怎会轻易放过此事。
但李炎毕竟是久经世故的帝王,面上洋溢着出笑容,迎上前去,主动拉住仇士良的手。
“仇将军来得正好,快快入座,同朕共用晚膳。”
“圣上厚爱,老臣实在惶恐。”
仇士良忙不迭地谢完恩,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说道:
“其实,老臣今夜冒昧前来,是想再为我那不孝孙儿伪造解牒一事,向圣上请罪。”
李炎微微一怔,旋即再次浮现出温和的笑意,上前一步,双手扶起仇士良:
“此事朕不是已经知晓了吗?你并无罪过。
“况且,你的‘不孝孙儿’很是争气,朕决定点他作今科第十。”
“这,这如何使得……”
仇士良浑浊的眼眸中,顿时闪过几分难以置信。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地,额头撞击青砖发出沉闷声响:
“老奴……老奴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圣上隆恩!”
李炎凝视着仇士良微微发颤的身躯,心中暗自思量:
‘神情不似作伪,看来仇士良确未染指礼部。’
更何况,派去取卷的田录,是他自颍王府带进宫的老人,忠心可鉴。
仇士良纵有通天手段,也难在阅卷上做手脚。
念及此处,李炎紧绷的心弦略松,伸手虚扶道:
“将军言重了。若无将军鼎力相助,何来今日的朕?”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温和:
“朕信得过将军,更信得过仇家。待放榜之后,便让慕阳改回本名吧。”
仇士良闻言,第三次叩首谢恩。
在李炎的坚持下,他才战战兢兢地虚坐在座旁,执壶为皇帝添茶。
茶香氤氲间,他状似无意地瞥见李炎手边的考卷,故作惊讶道:
“咦,圣上,这莫不是那黄士子的考卷?老臣可否一观?”
李炎执箸的手指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仇士良双手恭敬地捧过考卷,细细品读。
待看到最后两首诗文时,也如李炎一般惊叹连连,甚至还将黄巢比作大李杜再世。
“敢问圣上,给黄巢的是何名次?”
‘还是来了。’
李炎闭眼一瞬,心知殿试第三的位置,已经无法给到黄巢。
为了稳住仇士良,让这老家伙相信自己并无铲除阉党之心,稳妥之计,是将黄巢置于二十名开外。
可“重抖擞”三字,始终在李炎脑海里久久不散,让他不愿放弃这么个铮铮铁骨的俊才。
沉默半晌,李炎强扯出一抹笑容:
“此人尚不堪大用,礼部斟酌之后,勉强给了个双十名次。”
果然,仇士良听到这话,轻轻摇了摇头,露出明显反对的神色。
李炎见状,双手不自觉地在膝上紧握成拳,强忍着不发作。
却听仇士良缓缓开口:
“黄士子诗赋绝伦,文采斐然,远胜五姓七望中的那些翘楚……”
这位久经宦海、在权力漩涡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脸上露出一抹让李炎捉摸不透的微笑,一字一字地道:
“当冠以状元之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