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不能吧?”高会计等人皱起眉头。
陈安虽说是江家的老人儿,但也只是个“在帮”,老解的饭局不给面子,以后还谈什么更进一步?“要不我出去迎迎他吧?”高会计提议道。
“不用不用,爱来不来,还去迎他?给他脸了!”老解面色阴沉道,“本来就少一个人,你走了,待会儿牛哥再走,那就更喝不起来了。”
杨剌子点了一支烟,也说:“对对对,咱喝咱的,来,我提一杯,大伙儿干一个,整痛快点,咋半天都不下酒呢!”
言罢,众人纷纷举起酒杯。
老牛便趁这工夫披上大衣,坐在凳子上,时不时看一眼怀表,似乎随时就要抬屁股走人。
听惯了“响子”的打打杀杀,再见老牛眼下这副严阵以待的架势,梁辰和毛三儿心头一沉,脑袋里胡思乱想,嘴上又不敢多问,便只是略带关切、讨好地说了一声:“牛哥,路上小心点。”
没曾想,杨剌子却突然“噗嗤”一乐,笑道:“牛哥这么大坨儿,还小心啥呀?让你俩说的,好像咱们除了脏活儿以外,在家里就没别的事儿可干了呢!”
“没那么邪乎。”老解也笑了笑,“咱们当‘响子’的差事,无非就是有点扎手,不一定都是打打杀杀,你们看虎爷,一个写小说的,不也是‘响子’么!”
“对对对,老解,你给他们讲讲你前年老沈家那事儿,那也是咱‘响子’的活儿!”
“不讲不讲,真他妈晦气!”
“讲讲,就当给大伙儿乐呵乐呵呗!”
众人软磨硬泡,又是倒酒,又是点烟,老解无可奈何,只好把前年南市场开埠动工的事儿讲了一遍,算是给酒桌上增添些许谈资。
…………
原来,如今的江家,总是习惯把商会上、明面上、以及需要跟“空子”打交道的诸多琐事,全都交给“刘瘸子”刘雁声去办。
刘雁声是“金点”出身,模样端正,点式压人,善于察言观色,从头到脚都带着一股子书卷气,也确实适合给家里充当“花舌子”说客的差事。
前年,奉天南市场开埠,豪绅巨商拿到地皮,拆迁就成了头等大事,省府躲在背后装老好人,这脏活儿自然就落在了江家身上。
尽管拆迁进程总体而言很顺利,但总是免不了碰见零星几个冥顽不灵的老登。
碰到这种情况,就是该刘雁声带人前去“磋商”的时候了。
那年秋天,他便叫上几个弟兄,去一户姓沈的人家“讲讲道理”。
刘雁声很和气,让弟兄们都在门外候着,自己只带着老解走进沈家。
一进门,又是作揖,又是陪笑,好话全都说尽了,沈老汉一家人就是不为所动,刘雁声便有些不高兴了。
“沈伯,四十块现大洋,买你这间小院,还有后面那几亩地,不少了。”
“刘先生,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咱们老沈家时代都住在这里,已经有感情了。”
“世代?”刘雁声一皱眉,“我记得,你好像是跟令尊,哦,也就是您父亲一起闯关东过来的呀?”
“啊,这个……”沈老汉有些尴尬,想了想说,“关键是我爹还在咱家那地里埋着呢,省府要盖楼,那也不能把我爹压在下面呐!”
刘雁声叹了口气,沉吟道:“沈伯,我东家不想因为拆迁,坏了跟乡里乡亲间的和气,你要是因为这件事不愿意搬走的话,我们可以帮你想办法、找地方迁坟,人手我们来出,你只要在这份地契上按个手印就行了。”
“不不不,这太麻烦了,不合适,不合适。”
“沈伯,省府要发展,你这样死活不肯挪地方,那就是逼我们动粗呀,难道这样才合适?”
“哎呀,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沈老汉慌忙摆手,“我是想说,让你们帮忙太麻烦了,要不……你们出钱,咱们自己迁坟就行了。”
刘雁声冷下一张脸,说:“闹了半天,你还是想多要钱,那你就直说吧,到底想要多少?”
沈老汉一家人互相看了看,随即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咧嘴一笑:“两……两百块现大洋,你看怎么样?呵呵呵,大伙儿都知道江老板不差钱,我也不是狮子大开口,我家这块地,现在不值钱,但等到开埠以后,那肯定就是翻了番的往上涨,你们肯定不能亏。小鬼子都给我家开两百块呢,我这人爱国,不想跟他们合作……哎?刘先生,你咋走了?”
说这番话时,刘雁声便已经闷不吭声地走出了房门。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沈家小院门外边传来了一阵骚动。
沈老汉等人推门一看,却见自家院子前,几块裹着泥土的破烂棺材板子散落各处,中间赫然横着两具臭气熏天的腐尸!…………
讲到此处,老解直犯恶心,连忙拧着眉毛咒骂道:“晦气,真他妈的晦气!”
众人都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便不由得问:“那后来……沈老头儿他家搬走了?”
老解点点头:“再不搬走,那就不是刨坟的事儿了。”
“那……坟都刨了,四十块现大洋,还是四十块现大洋?”毛三儿问。
“咚咚咚!”
老解正要开口,外屋地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可能是陈安来了。”梁辰立马从凳子上站起身,“我去开门!”
老牛“咔哒”一声合上怀表,闷声嘟囔道:“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闻言,众人干脆全都起身,朝着外屋地走去。
毛三儿边走边回想方才的小故事,喃喃自语道:“杀人有点难,但要说刨坟这种事儿,那我也行呀!”
老解哈哈一乐,却说:“你要是想干,以后再有这种活儿,我第一个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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