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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今年有国家典藏名录吗?”
石同河一愣,扔了钢笔,说:“不管有没有,今年你都很有可能拿不到奖。你今年不参加,对大家都好,我话说清楚了没有?”
如果这是一个交易,这会是个条件很优厚的交易。当然,石同河肯定不会承认这是交易。
石同河尽量让语气显得耐心:“王子虚,我刚才跟你讲我年轻时的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我觉得你有几分像我。”石同河说,“草根,执拗,除了文学,一无所有。”
王子虚沉默。
“文学这条路上,吃了很多苦头吧?”石同河突然问。
“嗯。”
“那都不算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从小就听这话,听得耳朵起茧子。中国人,就该吃苦,吃够了苦头,就苦尽甘来了。”
“石漱秋似乎并没有吃多少苦。”王子虚幽幽道。
石同河并没有表现出被戳破的急眼,只是淡淡地说:“你也会老的。”
石同河又说:“你以为自己能写,可以埋着头只写,其他什么都不管。但是你会老的。
“你的激素水平会消退,新陈代谢会降低,欲望会消磨,兴趣会转移,你会变。你不会永远都适合写作。
“但是你还是个除了写作什么都不会的废人。那时候你怎么办?”
茶盖被放到茶杯上,严丝合缝,发出清脆声响。
石同河坐在椅子上,想说的话终于都说出口,表情轻松下来。
人会老,会死。所以人老后,就把一部分寄托在子嗣身上,不是活自己,而是活后代了。
这一点是没有子嗣的人很难理解的。但石同河知道王子虚能懂。如果他不懂,他写不出中国版的《百年孤独》。就算能写出来,也写不好。
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几千年的玄奥,三言两语说不清,但人人都能看穿。千秋万古帝王事,也不过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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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虚低头思考,良久,他才在石同河期待的目光中抬起头。
“那,我想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不喜欢得寸进尺的人。”石同河皱眉。
“没别的要求,我只想您给我道个歉。”王子虚说。
“为什么?”石同河表情十分错愕。
“因为《古城》那事儿。”王子虚尽量让语气显得谦虚,“我想您道个歉。”
石同河忍不住加大音量,摊开手:“我表现得还不够有诚意吗?是我还不够容忍?你们两个小年轻,想来见我,就让你们见了,你出去问问,我这个门只给谁打开?是我不够有涵养?”
“有,有,很有。但是,我还是想让您道个歉。”
尽管王子虚说话的内容听起来十分嚣张,但他姿态够谦卑的。双手紧紧捏着,语气也小心,活像个滚刀肉,跟杨志说想验验你的刀。
石同河一脸铁青,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因为,首先我们应该善良,其次我们应该诚实。”王子虚说,“我愿意相信您是善良而诚实的,如果您给我道个歉,我就更相信了。我希望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于最真诚的动机,这样会给未来留下美好回忆。”
因为,一个好的回忆留在我们心里,也许在某个瞬间,它能成为拯救我们的手段。
也许我们无可避免会变成坏人,但只要我们还有自我,这段回忆就会出来,阻止我们做出最坏的事。
如果一个人能把这样美好、神圣的回忆带到生活里去,他就会一辈子得救。
“请您给我道个歉。”王子虚挤出一个微笑,“如果要问为什么,这算是我的人生信条。”
“滚。”石同河说。
王子虚转身走了。
出门前,石同河又叫住了他。但不是为了道歉。
“你记着,你出了这扇门,就不是这个待遇了,”石同河表情十分可怕,“我说的都是实话。今年你真拿不了奖。”
王子虚转身出门了。关上门前,他听到石同河最后的话:“你会后悔的。”
他出门,找到陈青萝,在保姆过来下达送客令前,带着她离开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灌木转弯处,石漱秋三步并两步,上了楼,敲响了书房门。
得到允许后,他推门进去,看到石同河瘫坐在椅子上,看上去疲惫中有几分无奈,无奈中还有几分哭笑不得。
就好像是刚从泼皮牛二那里脱身一般。
“妈的,怎么碰上这么个新鲜人物。”
石漱秋选择性无视了父亲的骂骂咧咧,低声问:“爸,你不会真要推荐他当全国文协会员吧?”> --